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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潘金莲永夜盼西门庆烧夫灵和尚听淫声(3)

刘心武评点《金瓶梅》 作者:(明)兰陵笑笑生


玳安如此这般,把家中娶孟玉楼之事,从头至尾告诉了一遍。这妇人不听便罢,听了,由不的那里眼中泪珠儿顺着香腮流将下来。玳安慌了,便道:“六姨,你原来这等量窄,我故便不对你说。对你说,便就如此。”妇人倚定门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玳安,你不知道,我与他从前已往那样恩情,今日如何一旦抛闪了。”止不住纷纷落下泪来。玳安道:“六姨你何苦如此?家中俺娘也不管着他。”妇人便道:“玳安你听告诉。另有前腔为证:

乔才心邪,不来一月,奴绣鸳衾旷了三十夜。他俏心儿别,俺痴心儿呆,不合将人十分热。常言道,容易得来容易舍。兴,过也;缘,分也。”

说毕,又哭了。玳安道:“六姨,你休哭。俺爹怕不的也只在这两日头,他生日待来也。你写几个字儿等我替你捎去,与俺爹瞧看了,必然就来。”妇人道:“是必累你。请的他来,到明日我做双好鞋与你穿。我这里也要等他来,与他上寿哩。他若不来,都在你小油嘴身上。他若问起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怎生回答他?”玳安道:“爹若问小的,只说在街上饮马,六姨使王奶奶叫了我去,捎了这个柬帖儿,多上覆爹,好歹请爹过去哩。”妇人笑道:“你这小油嘴,倒是再来的红娘,倒会成合事儿哩。”说毕,令迎儿把桌上蒸下的角儿装了一碟儿,打发玳安儿吃茶。一面走入房中,取过—幅花笺,又轻拈玉管,款弄羊毛,须臾写了一首《寄生草》,词曰:

将奴这知心话,付花笺寄与他。想当初结下青丝发,门儿倚遍帘儿下,受了些没打弄的耽惊怕。你今果是负了奴心,不来还我香罗帕。

写就,叠成一个方胜儿,封停当,付与玳安儿收了,“好歹多上覆他。待他生日千万走走,奴这里来专望。”那玳安吃了点心,妇人又与数十文钱。临出门上马,妇人道:“你到家见你爹,就说六姨好不骂你。他若不来,你就说六姨,到明日坐轿子亲自来哩。”此书大量使用来自市井的歇后语。像这两句,当代人听来较为膈膜了,但有不少即使在今天也仍一闻即懂、令人忍俊不禁。玳安道:“六姨,自吃你卖粉团的撞见了敲板儿蛮子叫冤屈——麻饭肐胆的帐;骑着木驴儿磕瓜子儿——琐碎昏昏。”说毕骑上马去了。

那妇人每日长等短等,如石沉大海一般,那里得个西门庆影儿来?看看七月将尽,到了他生辰。这妇人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等了一日,杳无音信;盼了多时,寂无形影。不觉银牙暗咬,星眼流波。至晚,旋叫王婆来,安排酒肉与他吃了,向头上拔下一根金头银簪子与他,央往西门庆家走走,去请他来。王婆道:“咱晚来,茶前酒后,他定也不来。待老身明日侵早,往大官人宅上请他去罢。”妇人道:“干娘,是必记心,休要忘了!”婆子道:“老身管着那一门儿来,肯误了勾当?”当下这婆子非钱而不行,得了这根簪子,吃得脸红红,归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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