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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潘金莲永夜盼西门庆烧夫灵和尚听淫声(8)

刘心武评点《金瓶梅》 作者:(明)兰陵笑笑生


但见:

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维摩昏乱,诵经言岂顾高低。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头陀错拿香盒。宣盟表白,大宋国称做大唐;忏罪阇黎,武大郎念为大父。长老心忙,打鼓错拿徒弟手;沙弥心荡,磬槌打破老僧头。从前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那妇人佛前烧了香,佥了字,拜礼佛毕,回房去了,依旧陪伴西门庆做一处,摆上酒席荤腥来,自去取乐。西门庆分付王婆:“有事你自答应便了,休教他来聒噪六姐。”婆子哈哈笑道:“大官人,你倒放心,由着老娘和那秃厮缠,你两口儿是会受用!”

此处攻击、丑化和尚,并无反神权束缚、倡个性解放一类的积极意义,纯属低级趣味。看官听说,世上有德行的高僧,坐怀不乱的少。古人有云: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便是“和尚”,三个字是个“鬼乐官”,四个字是“色中饿鬼”。苏东坡又云: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毒转秃,转秃转毒。此一篇议论,专说这为僧戒行。住着这高堂大厦,佛殿僧房,吃着那十方檀越钱粮,又不耕种,一日三餐,又无甚事萦心,只专在这色欲上留心。譬如在家俗人,或士农工商,富贵长者,小相俱全,每被利名所绊,或人事往来,虽有美妻少妾在旁,忽想起一件事来关心,或探探瓮中无米,囤内少柴,早把兴来没了,却输与这和尚每许多。有诗为证:

色中饿鬼兽中狨,坏教贪淫玷祖风。

此物只宜林下看,不堪引入画堂中。

当时,这众和尚见了武大这个老婆乔模乔样,多记在心里。到午斋往寺中歇晌回来,妇人正和西门庆在房里饮酒作欢。原来妇人卧房正在佛堂一处,止隔一道板壁。有一个僧人先到,走在妇人窗下水盆里洗手,忽然听见妇人在房里颤声柔气,呻呻吟吟,哼哼唧唧,恰似有人在房里交姤一般。于是推洗手,立住了脚。此处删77字。落后众和尚都到齐了,吹打起法事来,一个传一个,都知道妇人有汉子在屋里,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临佛事完满,晚夕送灵化财出去。妇人又早除了孝髻,换了一身艳衣服,在帘里与西门庆两个并肩而立,看着和尚化烧灵座。王婆舀将水,点一把火来,登时把灵牌并佛烧了。那贼秃冷眼瞧见帘子里一个汉子,和婆娘影影绰绰并肩站立,想起白日里听见那些勾当,只个乱打鼓钹不住。被风把长老的僧伽帽刮在地下,露见青旋旋光头,不去拾,只顾钹打鼓,笑成一块,自欺欺人,欺人自欺,市俗社会中有多少这类“明知故欺”的把戏!笑成一块,王婆便叫道:“师父!纸马也烧过了,还只个打怎的?”和尚答道:“还有纸炉盖子上没烧过。”西门庆听见,一面令王婆快打发衬钱与他。长老道:“请斋主娘子谢谢。”妇人道:“干娘说:免了罢。”众和尚道:“不如饶了罢。”一齐笑的去了。正是:遗踪堪入时人眼,不买胭脂画牡丹。有诗为证:

淫妇烧灵志不平,和尚窃壁听淫声。

果然佛道能消罪,亡者闻之亦惨魂。

毕竟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同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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