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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评点《金瓶梅》第七十五回 春梅毁骂申二姐 玉箫愬言潘金莲(16)

刘心武评点《金瓶梅》 作者:(明)兰陵笑笑生


月娘见乔大户一替两替来请,便道:“太医已是明日来了,你往乔亲家那里去罢;这日晚了,你不去,惹的乔亲家怪。”西门庆道:“我去了谁看你?”吴月娘笑,是心知稳操胜券矣!月娘笑道:“你看唬的那腔儿!你去,我不妨事。等我消一回儿,慢慢着起来,与大妗子坐的吃饭。你慌的是些甚么?”西门庆令玉箫:“快请你大妗子来,和你娘坐的。”又问:“郁大姐在那里?教他唱与娘听!”玉箫道:“郁大姐往家去不耐烦了,这咱哩!”西门庆道:“谁教他去来?留他再住两日儿也罢了。”赶着玉箫踢了两脚。月娘道:“他见你家反宅乱,要去。你管他腿事!”玉箫道:“正经骂申二姐的倒不踢!”那西门庆只做不听见,一面穿了衣裳,往乔大户家吃酒去了。未到起更时分就来家,到了上房,月娘正和大妗子、玉楼、李娇儿四人坐的。大妗子见西门庆进来,忙走后边去了。西门庆便问月娘道:“你这咱好些了么?”月娘道:“大妗子陪我吃了两口粥儿,心口内不大十分胀了,还只有些头疼腰酸。”西门庆道:“不打紧,明日任后溪来看,吃他两服药解散解散气,安安胎,就好了。”月娘道:“我那等样教你休叫他,你又叫他。白眉赤眼,教人家汉子来做什么?你明日看,我就出去不出去!”因问:“乔亲家请你做什么?”西门庆道:“他说我从东京来了,要与我坐。今日他也费心,整治许多菜蔬,叫两个唱的,请我那里说甚么话,落后邀过朱台官来陪我。我热着你,心里不自在,吃了几钟酒,老早就来了。”月娘道:“好个说嘴的货!我听不上你这巧语花言,可可儿就是热着我来?我是那活佛出现,也不放在你那心左;就死了,终值了个破沙锅片子。”又问:“乔亲家再没和你说什么话?”西门庆方告说:“乔亲家如今要趁着新例,上三十两银子,纳了仪官;银子也封下了,教我对胡府尹说。我说不打紧,胡府尹昨日送了我二百本历日,我还不曾回他礼;等我送礼时,捎了帖子与他,问他讨一张仪官劄付来与你就是了。他不肯,他说纳些银子是正理。如今央这里分上讨讨儿,免上下使用,也省十来两银子。”月娘道:“既是他央及你,替他讨讨儿罢。你没拿他银子来?”西门庆道:“他银子明日送过来;还要买分礼来,我止住他了。到明日,咱备一口猪、一坛酒,送胡府尹就是了。”说毕,西门吴月娘大获全胜。庆晚夕就在上房睡了一夜。

到次日,宋巡按摆酒,后厅筵席治酒,装定果品。大清早辰,本府出票,拨了两院三十名官身乐人;两员伶官、四名俳长领着,来西门庆宅中答应。西门庆分付前厅仪门里东厢房那里听候,中厅、西厢房与海盐子弟做戏房。只见任医官从早晨就骑马来了,西门庆忙迎到厅上陪坐,道连日阔怀之事。任医官道:“昨日盛使到,学生该班,至晚才来家,见尊票,今日不俟驾而来。敢问何人欠安?”西门庆道:“大贱内偶然有些失调,请后溪一诊。”须臾茶至。吃了茶,任医官道:“昨日闻得明川说,老先生恭喜,容当奉贺!”西门庆道:“菲才备员而已,何贺之有?”吃毕茶,琴童收下盏托去。西门庆分付:“后边对你大娘说,任老爹来了,明间内收拾。”这琴童应诺,到后边。大妗子、李娇儿、孟玉楼都在房内,见琴童来说:“任医官进来,爹分付教收拾明间里坐。”月娘坐着不动身,说道:“我说不要请他!平白教将人家汉子,睁着活眼,把手捏腕的,不知做甚么!教刘妈妈子来,吃两服药,由他好了。好这等的摇铃打鼓散着哩,好与人家汉子喂眼!”玉楼道:“大娘,这已是请人来了;你不出去,却怎样的,莫不回了人去不成?”大妗子又在傍边劝着说:“姑娘,你教他看看你这脉息,还知道你这病源,不知你为甚起,气恼伤犯了那一经,吃了他药,替你分理上气血,安安胎气;你不教他看,依着你就请了刘婆子来,他晓的甚么病源脉理,一时耽搁怎了?”月娘方动身梳头儿,戴上冠儿。玉箫拿了镜子;孟玉楼跳上炕去,替他拿抿子掠后鬓;尘埃落定,“金国”虽未灭,而“吴国”空前强盛,“李”、“孟”、“孙”等“小国”纷纷向“吴国”靠拢献媚。李娇儿替他勒钿儿;孙雪娥预备拿衣裳。月娘头上止摆着六根金头簪儿,戴上卧兔儿;也不搽脸,薄施胭粉,淡扫蛾眉;耳边带着两个金丁香儿,正面关着一件金蟾蜍分心;上穿白绫对衿袄儿,插黄宽栏挑绣裙子,衬着凌波罗袜,尖尖一副金莲;裙边紫锦香囊、黄铜钥匙,双垂绣带。正是:罗浮仙子临凡世,月殿婵娟出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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