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脚踹开急诊室的房门。医生正就着无影灯的灯光，给坐在椅子上的汤司令缝合伤口。显然，汤司令没料到我会杀个回马枪，他怔了一下，回过神来，随即不顾脸上正在缝合的针线，双手抱头往医生的白大褂身后躲。

我一声不吭，伸手扒拉开医生，汤司令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我的眼前。“饶命，饶命啊！”汤司令跪在地上，举起双手。看到往日威风八面的汤司令像个孬种一样跪倒在我的面前，一种从未有过的英雄豪情在我的心底涤荡。我薅住汤司令的脖领子，一把将他提溜起来。我不说话，使出全身的力气，照着他的胸口捅了一刀。此时，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老韩的告诫--不能用刀捅。汤司令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天花板。当我摆动手臂挥舞着刀子再次捅向他的时候，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突然挡在我的身前，“住手！小伙子，要出人命的！”

我想伸手推开他，但老大夫坚毅无畏的目光震慑住了我。我慌乱地松开手，汤司令像一截木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是他--是他--逼我这么干的。不怪我！”我带着哭腔大声向老大夫控诉道。此时，我已满脸泪水，我恨不得把连日来所有的委屈全都一口气喊出来。

火车上人不多，我的座位临窗，这是我头一次独自出远门。旁边坐着一个穿中山装戴眼镜夹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一上车，他的下巴就抵在胸前，低着头呼呼大睡，嘴巴里呼出一阵阵浓烈的酸臭的酒气。我的对面是一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女孩，梳着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白皙，大眼睛空洞忧郁，显得无精打采的。女孩身边的衣帽钩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提琴盒子。女孩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的目光正好与她在空中对接。女孩旁边的女人警惕地盯着我，脸色阴沉，态度很不友好。那个年代，很少有半大孩子独自出远门的。

女人很漂亮，优雅端庄，坐得笔直，身穿一件立体感强烈的罗马尼亚针的奶白色套头高领毛衣。女人的眉心处像一个刻上去的“人”字，清晰醒目。

我用手掌支住头，表情木然地把脸转向黑漆漆的窗外。我虽然刚刚在候车室的盥洗室里洗了脸，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头发仍乱蓬蓬的，像一堆生长茂密的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