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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二章 危危黄河水 急急大头瘟(7)

寡人有疾 作者:苗炜


二人相见,都有些激动,李东皋牵挂这位朋友的死活,拉着他的胳膊端详,“老弟啊,你这是从哪里来啊?”沈九畴道:“兄长啊,我从蒙古军中来。”李东皋道:“你那位尹管家,就住在我这里,快要他来相见。”沈九畴神色紧张,“小弟这次来,是有要事和兄长相商。”李东皋就让仆人锁上大门,回屋休息,不得来干扰,给沈九畴倒了一杯茶,问道:“你说你是从蒙古军中来?”沈九畴道:“我被蒙古兵所擒,如今在蒙古军中效力,这次前来,是要探听汴梁城里瘟疫流行的情况。”李东皋屋里原本点了一根大蜡烛,听了这话,把大蜡烛吹灭,换了根小蜡烛,光线幽暗。沈九畴微微一笑,“兄长莫非是不愿意我来?”李东皋道:“哪里话来,我也想打听一下蒙古军的情景,蒙古兵攻下永安,迟迟没有渡河,难道是被疫情所阻?”沈九畴道:“不尽然。打下永安城的是脱布安帖儿,他是蒙古军中的先锋。永安得手后,蒙古军忽然传来一道命令,让兵士就地驻守,速不台将军招所有的万人队队长去北京开会,据说这次会议的主旨是学习儒学,整顿作风。蒙古人生性野蛮,他们侵入中原,到了咱们汉人的地盘,知道要想治理中原,还得靠汉人的学问,还得靠汉人官员。他们已将燕京、山西等地分为十路治理,每一路都是汉人官员主理,脱布安帖儿从北京回到永安,带回来三千册开蒙课本,让军官开始学汉字,读《论语》,这是蒙古军暂未渡河的原因。”李东皋颇感惊讶,“你是说,蒙古兵在黄河对岸读《论语》,所以没有过河?那他们读了孔圣人的书,应该止兵戈,退回去啊。”沈九畴道:“兄长开玩笑呢,他们学这些东西,就是要准备杀过来,不过,听说汴梁城中瘟疫横行,蒙古人也想一探虚实。”

李东皋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城里的确闹了一阵大头瘟,不过,瘟疫已经过去了,我创了一个普世消毒饮的方子,也许能应付这场怪病。”沈九畴道:“我白天进城,听坊间议论,兄长是活菩萨,挽救了百万生灵,这普世消毒饮的方子能否让小弟开开眼呢?”李东皋从书本间抽出一张药方,沈九畴接过来,借着小蜡烛的光线细看了一番,“佩服,佩服。”李东皋却叹了口气,“我把百姓救过来又有何用,瘟疫去了,蒙古兵就杀过来,到头来还是难免一死。”沈九畴把药方放下,“兄长有所不知,读孔子学汉字,并非速不台、窝阔台这样的武夫主张,而是蒙古丞相耶律楚材的主意,耶律楚材出身于契丹蛮族,早已归化蒙古,汉学功底深厚,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儒。”李东皋道:“我听说过这人的名号。”沈九畴道:“不过,小弟在蒙古军中行医,发现这蒙藏的医学也有过人之处。”

原来沈九畴在永安城中被蒙古兵带走,直接送到了野战医院,帐中都是受伤的军士,或是刀剑砍断了胳膊腿,或是被烧伤,或是被石头砸伤,沈九畴观看疗治外伤的方法,最简单的一种是用烙铁,烧红了后往伤口处一按,既消毒又止血。西方名医希波克拉底曾言,药材对付不了的疾病,就要用火,火对付不了的疾病,就要用铁。沈九畴发奋学习外科,探测体内箭头等异物,要用狮子嘴钳子、鹰嘴钳子、乌鸦嘴钳子、鹬嘴镊子、竹芽形镊子等,剖肉、放血、穿刺,也都有专门的工具,截肢用的锯子也分多种,蒙古兵东征西讨,外科手术方面确有所长。沈九畴急学现用,没几天就成为野战医院中的能手。军医萨巴拉工作之余就喜欢和沈九畴聊天,向他介绍蒙藏的草药,榜色尔、红紫马先蒿、黄花马先蒿等,种类繁多,有些草药,沈九畴能见到实物,有些草药,只能看萨巴拉的绘本。他们谈到汴梁的瘟疫,萨巴拉就介绍一种叫榜那格的草药,这种植物长在阴山树林之中,开白色花的叫森巴,开黄色花的叫赞毒格或巴日次勒玛,开黑色花的叫厅那格若巴,榜那格的根,毒性很大,用作药材时要加入草乌,榜那格可对付各种瘟疫,咽喉肿痛,热病,配合巴布色尔布使用,效果更佳。沈九畴在萨巴拉的帐中见到巴布色尔布,原来就是黄芩,同一种药材,蒙古名字和汉语名字不同。沈九畴对各种草药、各种植物有天生的兴趣,听萨巴拉讲述蒙古草原上的花花草草,不由得心驰神往,便跟着萨巴拉学蒙古文字。这一回见到李东皋,聊起蒙古草药,越说越兴奋。李东皋知道这位老弟,向来精通药学,任由他说下去,能说到第二天早上,便打断他,“你且说说这蒙古人的医理。”沈九畴喝了口水,讲人体有三根九树四十七枝,体质之枝上有七叶,乃糜液、血、肉、脂肪、骨、髓、精,排泄物枝上有三叶,乃屎、尿、汗,治病方法根上有四棵树,乃饮食、起居、药物、外科,饮食治疗树上又有六枝,其中龙之饮食枝上有一叶,乃是大肉,也就是人肉。说到这里嘴也干了,咽了口吐沫,“这蒙古的医理非常复杂,说也说不清楚,不过,那个蒙古医生萨巴拉说,多吃牛肉,体质健壮,蒙古兵能征善战,靠的就是肉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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