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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一部关于美国的小说》(4)

民主:一部关于美国的小说 作者:(美)亨利·布·亚当斯


纽约社交界的一个平常之辈,虽然经常领受头领们的这种轻蔑态度,却以平庸之见盲目地反唇相讥。“这女人要干什么?”他说,“被图伊勒伊花园和马博罗宫①搞昏头了吗?以为自己该当女皇还是怎么的?为什么不去宣讲女权运动,不去登台演戏啊?如果她不能像别人一样安守本分,何必仅仅因为自己不比我们高大就血口喷人呢?她想从尖酸刻薄的唇枪舌剑中得到什么啊?说到底,她懂得什么!”

李太太的确懂得很少。她贪婪地、不加选择地阅读各种书籍,一个科目接着一个科目地生吞活剥,以至于拉斯金、泰恩与达尔文和斯图尔特·米尔,格斯泰夫·德劳兹与阿尔杰农·斯温伯恩②联袂携手,从她的脑海中蹁跹而过。她甚至不怕困难,在本国文学上花过工夫,也许还是全纽约唯一了解一点儿本国历史的女性。当然,她未必能够按先后顺序背出历届总统的姓名,但毕竟知道美国宪法把政权分为行政、立法和司法三大机构,知道总统、议长和大法官都是重要人物,因而下意识地感到纳闷:他们能不能解决她的问题?他们是不是她想象中见到的浓荫大树?

既然如此,烦躁不安也罢,不守本分也罢,雄心勃勃也罢--随便你怎么叫吧--就可以解释了。这就是远洋轮船上,那种必须先到机舱去同技师谈谈,而后才能放心的乘客的心情。她想亲眼看看那些原始动力的作用,亲手摸摸那架巨大的社会机器,亲自衡量一番那动力的能量;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深入庞大的美国民主和政权系统的心脏,去探究它们的奥秘。她并不在乎这种刻意追求会把自己引向何方,因为,以她自己的话说,她至少已经耗尽了两条生命,在此过程中,简直已经坚强得麻木不仁了,因而绝不过高地估计自己的生命。“一个女人,”她说,“在失去了丈夫和一个婴儿后还能保持自己的勇气和理智,那就必然变得非常坚强或者非常软弱。现在,我是纯钢一块,你可以用杵锤冲击我的心脏,它一定会把杵锤弹回去。”

也许,在探尽政治界的奥秘之后,她还会去闯闯别的领域,但她没有妄称此后要到哪里去,或者要干什么,只表示现在想领教一番政治中可能存在的乐趣。她的朋友们说,华盛顿那群代表各地选民的平庸无知的男人无聊之极,相比之下纽约简直是新的耶路撒冷,百老汇大街简直是一所高等学府。他们问她指望从那群人中能找到哪种乐趣。她回答说,如果华盛顿社交界枯燥到如此地步,那她就如愿以偿,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回来了--高高兴兴,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心情啊。但是她内心深处憎厌这种寻找男人的提法。她认为自己希望见识的,乃是集中在华盛顿周围的四千万人民和整个大陆的利益冲突;乃是这种被血肉之躯的男人们引导着、约束着、控制着,或者失去约束、不可控制的利益冲突;乃是政权的巨大力量和运转中的社会机器。她探求的乃是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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