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光花》大头和尾巴Ⅱ 有关月光花的一切(17)

月光花 作者:默音


九十年代的最后几个年头,云南小镇敲一麻袋核桃的工钱是十块钱,差不多是两个人折腾一下午的量。何家大妹有时来帮忙,小妹根本不管。敲核桃的地点是粮食局仓库旁边的空地,高大的仓库足以遮阴,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水泥地坐满女人和孩子,围着一堆堆小山似的核桃。后来每当我在上海的超市看到琥珀桃仁,都会想起那些被单调的劳作拉长的午后。敲核桃不难,只是手指会染上苦涩的黄色,好多天都洗不掉。

琥珀桃仁每袋不过几粒核桃的量,价格远超十元。我从不吃那玩意儿。

当我看到何琴来上海的行李包括连根带土装在塑料袋里的植株,不免有些诧异,却没多想。我随口问她:你还种着哪,我以为早就死了。她笑笑。

她把它种在盆里,画在墙上,浸在酒里喝下去。这花对她显然别有意味。我搞不懂。她难道真的相信仙酒的传说?而且她不愿意别人喝她的酒。我这人向来是你不让我做我偏做,有一次抢过来喝了,然后吐着舌头说:难喝死了!你为什么喜欢这东西?为此她少有地生了一场气,我没再开过类似的玩笑。

事后回想,我的宿舍遭贼的二〇〇三年初,其实已接近我们的友谊时代的尾声。

何琴和我共度的夏天只有来上海的第一年。之后的每个夏天,她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短则半个月,长则两个月。她从不提自己去了哪里,仿佛是一种生理性的季节症候。

二〇〇三年八月,何琴再次不辞而别离开上海。她这种时候向来手机关机,隔几天才发个短信,等你打过去,那头又是关机。我对此先是气急败坏,继而无可奈何。

十一月,我因为一些原因辞去报社的工作。可能因为担心我,她匆匆返回,然而这时已经有某种无可挽回的变化横亘在我们中间。

因为,在何琴离开上海的那段时间,也就是二〇〇三年的夏天,她开始用月光花酿酒。和她从前常喝的泡酒相比,大约算是升级版。

她的酒瘾日渐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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