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榆次就陷入了全城断水的尴尬境地，城内的御河、十里河、口泉河、淤泥河也纷纷被敌人从外截断，到了第六日已是全城再无一滴可用之水。

如此伤天害理、天怒人怨之事，在这个强权功利的冷兵器时代却被奉为战时经典。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从来都只是当权者的游戏，而这些如浮游一般脆弱的百姓在战争中就是注定被牺牲和抛弃的。

晓禾慢慢地站起身子，用手扶着墙壁想要离开这条充满哭声的街道。

“姐姐！”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晓禾低下头看了一下，见是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女孩，黑漆漆的小脸，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黑白分明得像是两颗葡萄。晓禾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伸手摸着小孩的脸蛋，问道：“你叫什么啊？有事吗？”

小孩用一双黑漆漆的小手抓住晓禾的手，笑容甜甜的，“我叫阿鱼，我没有姓。”

晓禾听后不禁有些奇怪，蹲下来看着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怎么会没有姓呢？你家住在哪儿？”

“住在春华院，就在那边。”孩子用手指着城的东边。

晓禾会意地点了点头，春华院是这座城里最大的妓院，里面的妓女生的孩子，不知道爸爸是谁，自然也就是没有姓的。

晓禾叹了口气，怜爱地摸着阿鱼的小脸，“那你怎么不回春华院呢？在这干什么？”

“娘生了病，春姨就把我们赶出来了。”孩子笑呵呵地说，“娘早就想走了，春姨都不让，这下可好了。”

晓禾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到这里虽说已经很久了，可是终究一直在李家生活，之后又是在山上的尼姑庵里，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不曾见到史书上所描述的隋末乱世。虽然她知道这个时候百姓的生活一定不会安定，可是毕竟没有亲眼看到，直到这次逃出来她才真正见识到了李元吉的嚣张跋扈、万夫人的忘恩负义、官兵的冷漠凶残、百姓的孤苦无依，还有眼前妇孺毫无保障的生活和卑微的社会地位。这样一个人吃人的社会，让晓禾深深地痛苦且悲哀着。她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智者，也不是什么品格高尚的贤人，只是站在一个现代人的角度，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深刻的厌恶和痛苦。虽然现代也有着地位的尊卑，可是却没有人会像这里的人一样对生命完全地蔑视，没有人会在杀了人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笑笑就离开。还要多少年，才能改变这种人吃人的社会呢？而她，这个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的人，还能看到那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