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就把床当做舞台，天天在里面演广播剧里听来的外国小说，反正台词都滚瓜烂熟了。以至于后来有邻居专门跑来看——那时有个电影叫《舞台姐妹》，她说我们俩就是一出“舞台姐妹”。

我那时一边演，一边就幻想，长大了一定要去看看这个世界长什么样儿，去莎士比亚的故乡看看，为什么他可以写出那么美的《仲夏夜之梦》。说来也有趣，我爸是教古典文学的老师，所以“四大名著”之类的我也都看了，那时他还整天让我背古文。结果，我却在古典文学的土壤里，开出了外国文学的花骨朵，相比之下，那些外国的作品，我怎么接受的那么快，无论多长的名字，一说我就记住了。我爸说完蛋了，你妈妈的俄罗斯语言文学基因在你身上肯定是更占优势……我妈就笑，私下跟我爸说，姐姐会留在身边，走不远，但妹妹以后可能会走得很远。

也是因为总听广播剧里外国小说的原因，所以上初中后，对中学有了英文课这件事充满了期待，好像觉得只要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就可以跟那些小说中的人物面对面了一样。可是等实际接触到教材，才发现怎么全是革命口号式的Slogan，而且尽管我那时还没有什么关于英文发音的辨识能力，但还是觉得英文老师念英语时的音调怎么那么难听，跟那些配音演员偶尔冒出来的英语发音很不一样。

好生气，觉得跟我姐演了那么多外国的王子和公主，英雄和美人，风花和雪月，怎么现实却这么“残酷”，而且当时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把上英文课当成一个玩笑，觉得学英语干吗，百无一用，认真学英语？太可笑了。

愤懑的种子埋下，加之那会儿处于叛逆期，于是故意跟那个发音超难听的英文老师“作对”。他布置家庭作业，让每天抄20个单词，我明明写得一手很漂亮的古典英文字体，就是偏偏不好好写，故意把所有单词都粘一块儿写了交上去。结果这个老师还特认真，发回来的作业上批了朱红一道一道，把所有单词都断开。然后还写留言：你的字写得很好，不过以后请你分开写。

我多幼稚啊那会儿，心想终于达到目的了，我出气了，谁让你教得那么烂。也是那个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狠，第一，我一定要把英文学好，要在同学里捍卫并且传播英文原本的美感。第二，我一定要当英语课代表，老师教不好的地方，我去教同学——有着那么多美丽故事的语言，大家怎么会把它当玩笑呢？坚决不行！

我问我爸能不能给我找个老师，帮我纠纠发音，连着找了两个，第一个好像是文革前的大学生，专业就是学英文的，我一个礼拜去找她一次，但后来觉得她水平也有限，于是央求我爸再帮我找找，得换。于是找了我们当时小城里师范学院教外国文学课的一个老教授，我爸领着我去，跟他说“这是我女儿，想跟着您学英文。”那个老教授说，“学英文干吗，也没什么用。”“拗不过她，她就喜欢看外国文学，喜欢英文，所以您能不能教教她。”于是我就跟着这个老教授学英文，两周去一次。他文学和语法功底都很好，我就跟着他猛学。过了一阵子他跟我爸说，你这个小女儿真是聪明，不过我觉得光我教她不够，让她跟着广播Follow一些课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