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盗梦好莱坞》《别人的生活》(2)

盗梦好莱坞 作者:郝建


至此,我看到了两个男人精神上的沟通、理解和拥抱,这里没有任何中国古代的断袖之谊和眼下挺时髦又挺受主导文化歧视和打压的“断背”之情,这只是他们精神上的拥抱。通常意义上说,他们之间也许连友谊都说不上,因为他们彼此几乎没有碰过面,两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是,在这一刻,在那个中国文化中被认为有如玉美女和黄金房子的书堆里面(我在广州机场就看到一家书店取名为“黄金屋”),两个男人的精神第一次达到了深深的理解和彼此都充满感激的应和。这时候,我这个观看盗版影片的观众心里也激起了非常少有的抒情愿望,激荡着一种撞击心灵的波浪和风暴。

深深打动我的这部电影是《窃听风暴》,这个片名大概是香港那一路的翻译,我第一次听了这片名以为是个动作片。影片的原来片名是有深意的,也是准确的,叫作《别人的生活》(The Life of Others)。

经典剧作结构的规范要求“高潮离结尾越近越好”。从一部影片的结构安排来说,能像《别人的生活》这样将影片的高潮和结尾安排在同一场戏、同一句台词颇显出一点匠心独运。编导让我们看到一种精细而又精巧、精妙的剧作结构,确实有些技巧,有些功力。就像全片的剧作上在描绘人物、安排突变和转折一样,这里的结构营造也显示出非常严谨、和谐的形式美。

也许,本片更为艰难精细的任务还不在于这种结构上的严谨、精妙安排,它更为艰巨的任务是怎样可信而又感人地写出一颗国家机器上闪闪发光的螺丝钉怎样变成一个思考着的人,怎样变成一个有兴趣去了解,认识,理解别人的生活、别人的精神的人,变成一个跟他人互相影响、互相帮助、互相救赎的人。

本来,奥普曼·威茨格尔只是一个灰色制服下面的士兵,一个极权主义国家机器中的“齿轮和螺丝钉”。他的工作任务就是闯入别人的生活、监视别人的生活、监听别人的思想、窥视别人的家庭聚会以及婚内婚外的性生活。但是他跟其他的螺丝钉不同的起点大概就是他有那么一点点感同身受的能力;或者,我们会认为他变化的起点是那么一点点怜悯之心?其实,就本片剧作上让我们看到的过程来说,他并不是天生禀赋就有点同情心或者具备那种基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德感。我们看到,他可以辛勤工作(可能还吃着盒饭加班加点),冷静地将一个人审讯40小时,只不过为了逼问出或者跟被审讯者共同编写出上级所要的供词。在这种行为受到学生“是不是有点不人道”的质疑时,我们既未见到他怀疑自己的作为,也未见到他出于坚定、真诚的信念去跟学生讨论这一点,帮助学生和他自己弄清这类行为的必要性、道德性,以及在具体意义和形而上意义上的合法性。他只是在点名册上那个提问学生的名字下面打一个记号。这种记号,我曾经画过,那往往不是为了跟学生真心交流学术观点和思想,而是要记他一笔,将来扣分数或者考虑给他不及格。之前《疯狂的石头》的导演宁浩就在看片会上揭短,说我因为他上课犯困而给他不及格。类似的故事我在中国还听过一些,我有的朋友就因为得罪过老师、朋友、同事被人在档案(我多次在跟英语人士交谈中被问到这个词但不会全面准确地翻译)中写上“不适合做人事组织工作”“不适合做外交工作”“应控制使用”之类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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