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夏日赛马会的草原上欢快咆哮的拖拉机、卡车、吉普车和大货车，现在载满人和大小包裹，碾压着春天的泥水，朝着一年中最重要的经济活动奋力前进。

要从这个早晨开始说我的故事吗？可这个早晨属于汉子们和他们歪歪扭扭的拖拉机，不属于我。正午，曲西姑娘在井边洗衣服，我提着沾着酥油块的水桶，从木头楼梯上走下来。正好看见一头尖犄角的牦牛，甩着肥肚子，吃饱了曲西窗台下的格桑花，又冲进楼下的库房吃发芽的土豆。我赶紧冲下去，想把牦牛赶出来，一团偌大的绒毛和犄角，已经把库房的过道挤得满满的，我束手无策，只好去喊阿妈拉姆。作为一家之主的康巴阿妈坦然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头发松松地挽着，阳光下脸颊红紫，腰上系着一大串钥匙。

“梭（藏语牦牛的意思）……土豆……格桑梅朵……吃起在！”我费力地半藏半汉地描述。她奋然而起，大步下楼，咒骂着，吆喝着，打着尖锐的呼哨，从牦牛身边硬挤了过去，抡起一根木棍，虎虎生风地砸向牦牛的背，牦牛终于转身溃逃。黑狗阿日在外面得意地大叫。

她追到门口，看着被牦牛吃残的格桑花，深深叹息。

“今年，格桑梅朵，没得了吧。”

要从这个正午开始我的故事吗？可这个正午属于折断的格桑花和那头牦牛。下午一片寂静，院子把阳光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远山朵朵开放，第七杯酥油茶已经下肚。午后格外漫长，曲西姑娘去玩了，阿妈拉姆突然拿出一只小碟，里面是我们俩都爱吃的冻生牦牛肉。

“多多吃哦。”她得意的高原红闪闪发亮。

“哦，就是就是。”我伸出脏兮兮的手指。

快吃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藏历的三十日，照例是不能吃肉的。好吧，这个温暖的下午属于我。

我轻弹指尖，饮下滚热的酥油茶，我的故事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