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革命者》存活的帕斯卡(24)

革命者 作者:(日)松本清张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年头的年轻人动不动就闹离婚其实非常合理,也令人艳羡。据某杂志统计,据说每五分钟就有一对夫妻离婚。报上也提过婚后一年内的离婚率有多高。年轻人能够鼓起勇气爽快离婚是件好事,直到最近,年轻人才总算不再在乎所谓的“社会眼光”。

即便如此,只要稍微耽误离婚的时机,依旧会被家庭中的夫妻关系和令人憎恶的社会锁链捆绑住,难以脱身。双方的憎恨日积月累、益发浓稠,最后不是在惰性下妥协,就是抗争后死心,最终索性放弃一切缩进自己的壳里。如果为了顾及社会眼光而假装家庭美满,为了不想让别人发现而强颜欢笑,这股憎恨便只能在内心闷烧。在凄凉荒芜的气氛中结束仅有一次的人生。

只为了当初一段微不足道的邂逅就虚掷一生,说来再没有比这更不合理的事了。就算想率性而为,往往也会顾虑秉承儒家思想的传统社会舆论,时时瞻前顾后,反复迟疑。担心这么做世人会投以何种眼光,说出什么闲话。在家里则每时每刻都要小心翼翼地窥伺憎恶之妻的表情度日。这些都是来自中年人无论对外或对内都不希望招惹麻烦,因循姑息的毛病所致——矢泽如是想。

犹记十几年以前,矢泽某次与铃惠争吵时,也曾脱口怒吼出:“咱们俩就此恩断义绝,你给我滚!”当时铃惠当然也反抗得很激烈,但那时她的个性还没恶化到异常的地步。她把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塞进皮箱后便冲出家门,当时已是半夜,她在东京又举目无亲,最后反而是矢泽开始担心,甚至开始出现不祥的幻想,怕她在外面游荡,一个人胡思乱想跑去卧轨自杀或投河自尽。这让他想起以前在奥入濑溪谷服药自杀的道子,不觉有些担心,于是出门朝车站方向走去,边走边东张西望,走着走着就发现铃惠拎着皮箱,伫立在黑漆漆的空地上。“喂,笨蛋,回家吧。”他这么一说,她就乖乖地跟了回来。

经过那次的教训,铃惠是否变得安分了点儿?当然没有。夫妻口角依旧不断。某天矢泽又说:“我要离婚!你走吧。”这次她也愤然离家出走,同样也是在三更半夜。有了一次的经验,矢泽心想:随便你,最好就这样一刀两断,那才真是意外之福呢。于是,他下定决心独自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觉身畔有人,并随之惊醒。屋里虽然没开灯,但隐约可以看见铃惠,她坐在他的被脚旁,不知是几时回来的,连和服也没换下,就这么蜷缩着。

矢泽问她杵在那儿干什么,铃惠不发一语,背对着他低头弓身,缩在脚边上。矢泽直起上半身,说了三言两语,但她就像耳背似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依旧一语不发。大概是离家出走又偷偷跑回来,面子有点挂不住吧。她主动回来表明想让步求和,却又为了面子开不了口,所以才僵坐着独自生闷气。

矢泽懒得理她,索性又躺下,后来就这么睡着了。过了几个小时后醒来一看,铃惠依旧弓腰缩在被窝边。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过于倔犟,但那副模样多少还是令人怜惜。

现在回想起来,那两次其实都是铃惠的策略。她之所以整晚站在空地、像祈祷巫女般蜷缩着不动,完全是吃定了矢泽会心软的弱点。当时如果他的态度再强硬一点,彻底拒绝铃惠,就早就离婚了。那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当时彼此都还年轻,还有可能离婚。矢泽觉得是当时的妇人之仁造成了今日的炼狱。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