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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为一个文化单位的拉丁美洲(4)

马尔克斯与他的百年孤独:活着是为了说故事 作者:杨照


盖坦被杀的消息引发了波哥大城市暴动,许多人愤怒地走上街头,为盖坦举哀,同时抗议长年和美国殖民公司眉来眼去的买办势力。抗议的人群相信,正因为盖坦若当选总统,必然会阻挡、破坏这些势力,这些人才为了维护既得利益,先下手杀了盖坦。

从下午到晚上,暴动中的波哥大城内好几条街陷入火海,一片混乱。目睹暴动的卡斯特罗也加入了,据说他主要的成就是抢到一台打字机,痛快地把它砸毁了。暴动持续了三天,不过从第二天下午开始,就有风声传出,说暴动乃是源自于古巴共产主义者的煽动,显然哥伦比亚政府要拿卡斯特罗他们做这次事件的代罪羔羊。机灵的卡斯特罗见苗头不对,赶紧逃往古巴大使馆,由大使馆偷偷地将他们一伙人送回古巴。如果卡斯特罗的反应慢一点,大概就没有后来由他所领导的古巴革命了。

四月九日下午三四点钟,距离盖坦遇刺地点大约五百米,整个区域在暴动中起火了。一个年轻人、一个波哥大大学法律系的学生,在街上惶惶然地奔跑着。他遇到了一位朋友,对朋友喃喃念着:“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朋友很意外,问他:“你什么时候变成激情的盖坦拥护者?”他回答:“不是的,我的小说稿都被烧掉了。”

这个痛惜小说稿被烧掉的人,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那年他二十岁,刚在波哥大的文坛崛起,在《观察家报》上连续发表三篇短篇小说,引起了注意。受到鼓励,他狂热地埋首撰写新的小说,然而写作中的手稿,竟然都在“波哥大事件”中毁掉了。

对加西亚·马尔克斯来说,这次事件造成了比失落小说手稿更深远的影响。事件及其延续的混乱,使得这个来自加勒比海沿岸地区的年轻人,没办法继续待在波哥大,而被迫回到了海边。

超越个别国家的统一性

一九四八年四月九日的“波哥大事件”发生在哥伦比亚,然而大部分的历史叙述提到这件事,都一定会谈卡斯特罗,甚至从卡斯特罗谈起。卡斯特罗不是哥伦比亚人,而是一个跑到波哥大来参加“拉丁美洲学生大会”的古巴人。

这件事表明:“拉丁美洲”不是一个地理名词,而是拥有远超过地理意义的文化单位。古巴人会跑到哥伦比亚去参与革命,因为对他们而言,“拉丁美洲”具有一种超越个别国家的统一性,源自于殖民历史与语言因素的统一性。拉丁美洲除了巴西使用葡萄牙语外,其他地方都属西班牙语区,而且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之间也有许多类似之处,很容易沟通。共通的语言使得拉丁美洲的知识分子可以彼此了解,进而互相帮助,建立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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