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久仰她父亲的大名，知道他是前外交官和汉学家。他还知道沃纳在北戴河的度假小屋，因为他自己也有一栋。虽然他自己的儿子上的是法国市政学校，但他也知道天津文法学校，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帕梅拉跟那里的学生都差不多——礼貌、规矩，对人多少有点爱答不理的。因为这家学校一直自恃清高。帕梅拉还很可能爱好运动。

丹尼斯还从天津带来了照片。那是学期结束的时候照的，上面只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子。黄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左右分开之后扎成辫子垂在耳朵后面。松垮的校服和衬衫显不出体型来，一点也不能给她添色。还有学校厚厚的袜子和功能性的黑色大头鞋，让她看起来有点粗壮。

还有几张是帕梅拉在学校曲棍球队的照片，蹲在第一排，还有篮球队的，站得笔挺僵硬。这些照片都是在一年到一年半前之间照的，里面的帕梅拉都是闷闷不乐，表情生硬，毫无笑容。她通常都没看镜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很不喜欢照相。

韩队长见识到的却是另一个帕梅拉。他已经询问过一些证人，看过打到王府井警局的一些电话记录，还有匿名信，以及他手下侦探的报告。他自己也有一个张帕梅拉的照片，这是他的手下从沃纳家找到的。后来的日子里，这张照片被中国和外国的各大报纸都登载过，标题是“帕梅拉·沃纳小姐，谋杀案受害者”。

在这张照片里，帕梅拉更像一位成熟女子而不是女学生。这是在北平最好的哈通照相馆照的一张肖像照。帕梅拉站在照相馆的艺术幕布前，旁边有一瓶花和一张铺了中国丝绸的架子。她的头发很时髦，梳得溜光，从中间左右分开扎在脑后，末梢还弄了一个发卷。那是模仿电影明星瑙玛·希拉或者克劳德特·科尔伯特的发式。她穿着一件裁剪摩登独特的连衣裙，领口稍稍往下开一点，胸部很平——这是30年代的时尚，帕梅拉是从大栅栏电影院里看来的。裙子在腰部紧收起来，显出她臀部柔和的曲线。看不到她是不是穿了丝袜，因为裙子很长。露出来的一只小脚穿着精致的绣花鞋。

这次，帕梅拉的目光直盯着镜头，里面有一种学校照片里完全没有的信心。她的嘴唇涂了口红，眉毛也修过了；眼睛还上了眼影。这幅照片里完全是一副引人注目的漂亮姑娘的神情。

韩队长派人到使馆大街的哈通照相馆了解过了。这张照片摄于1月4日，星期一——仅仅在帕梅拉被杀前三天。帕梅拉天津的老师和学生们看到报纸上登载的这张魅力四射的照片都大吃一惊，而北平的认识她的人则觉得她穿着天津文法学校制服的照片怎么都那么平淡乏味。

韩队长现在对丹尼斯回顾了一下整个案子：尸体解剖骇人听闻的初步结果，还有那些疯狂的电话，全都是胡说八道的招认和控告。其中有一个白俄被自己吃醋的老婆指控的。丹尼斯却对那个拉车的洋车夫孙德兴更感兴趣，就是那个被抓到在狐狸塔下洗自己沾血的车座垫子的人。韩队长告诉他说在俄国圣诞节那晚他拉了一个很晚的客人。一个在黑市酒吧里打过架的外国人。就是他把血留在了坐垫上；垫子脏了没人会坐他的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