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戊戌变法，我们更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慈禧头上，这并非实情，也于她不公。对于慈禧来说，不但要她支持改革，嫌她改得慢还要谋反杀掉她——这已经不是得寸进尺，简直是得寸进丈，不但不符合生存竞争，也不符合人性，是在逼慈禧拿起屠刀，以血止血。

今天回首历史，应该为慈禧翻翻这段案。这个天下一人的女人，其实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她非吕后，也非武氏，她掌权之后，家人除只袭承恩公这一虚爵外，并无人干涉朝政，所以没有产生外戚之乱，相对前朝旧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风气，她也算公私分明。

她少年丧父，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在一个俗世女人之外，还要担当起一个帝王的角色，宫内宫外，国内国外，汉人满人，在这三千年未有大变局的战乱和变革中，她经历了任何一个帝王都未曾经历的，尚能应对有道，进退有据，她的厉害可以想见——怪不得，曾国藩当年几乎坐拥东南的半壁江山，尚且不敢跟她裂土争三分天下。这个女人，在内有江山之乱、外有利益之争的危亡之际独撑大局，纵使康乾在世恐怕也得汗颜，而我们又何苦苛求？

民间常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话一般人体会不到，慈禧体会得到，她因维新派而仇外，引拳民入京排外，结果引来八国联军，联军头天进京，第二天她就带着光绪和文武亲贵仓皇西狩，一路上狼狈不堪，全无仪方，“素衣将敝，豆粥难求，困苦饥寒，不如庶民”。

这一路上，慈禧和光绪连日奔走，吃不上喝不上，又冷又饿，又惊又吓。口渴时叫太监去井里打水，要么有井没有桶，要么井内浮有人头（珍妃的？），口渴难耐之际，慈禧在地里采了根秫秸秆跟光绪一起嚼，略得浆汁，即以解渴。夜里，她与光绪只有一个板凳，背靠背坐到天明，一晚上寒风凛冽，森森入骨，慈禧甚至自嘲说：“我已完全成一乡姥姥。”

奔逃之际，这个曾经奢华无度的女人、拥有天下的女人、九五之尊的女人，忍常人所不能忍，苦常人所不能苦，于喘息片刻惊魂未定时，还要遥控千里之外。这种遭际让她的人性比我们都深刻，也比我们都丰富。比较起来，康有为简直幼稚、鲁莽、短视如小儿。

就像有人所说的，与精明干练、深谙政治运作方式的慈禧太后相比，康有为仿佛是个旧小说旧戏文看太多的土乡绅，所以他来变法，中国只会与它的“明治维新”越走越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