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访的陌生人

在一周中，此刻是凯特最爱的时刻。正值九月末，阵阵微风拂过面颊，脚下的运动鞋有节奏地踏在中央公园的小径上，让她感觉神清气爽，仿佛展翅欲飞。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肺里有些火辣辣地痛。再跑五十码吧……她边想边用尽力气奔跑起来，冲过了想象中的终点线，紧接着差点儿软成了一摊泥。她迈步慢吞吞地绕着圈儿，双手叉在腰上，大口喘着气。过去一周积攒的压力与不快，都在刚才那段三英里的路程中烟消云散。

一对白发苍苍、笑容可掬的夫妇从旁经过，用一根鲜红色的狗绳牵着一条金毛寻回犬。凯特往左挪了挪，呼了口气，向着太阳抬起了脸庞。四周的朴树和玉兰树长着片片葱茏的绿叶，清晨的阵雨把小径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个光头佬骑着独轮脚踏车飞驰而过，嘴里还乐滋滋地打了声招呼：“喂！”凯特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时刻，她才一心爱上了纽约。

对凯特来说，周六上午的日程从来都是一个模样：跑完步后，她会去一家韩国熟食店，买些切好的水果和一盘什锦沙拉（以备周末所需），买上一罐维生素功能饮料，再买个百吉饼，放上煎蛋和几片奶酪，好在回家路上细细品尝。她会穿着黏糊糊的衣服逛来逛去，要么读读报，要么喝喝咖啡，享受周末懒散的生活。

一小时后，凯特刚刚泡上一壶哥伦比亚烘焙咖啡（一壶足以冲两杯），翻开《纽约时报》，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低下头瞥了瞥，把一声叹息憋回肚子里，这才接起了电话。眼下是上午九点过一分。

“嘿，妈妈。”

“凯瑟琳，你还好吗？你听上去不太精神呀。”

凯特赶紧打起了精神：“刚才只是有点儿分心，你怎么样？”

“哦，我挺好，你在干什么？”

现在是上午九点过一分，你问我在干什么？“我正忙着把两个情人赶下床呢。”凯特恨不得这样回答。她已经窝了一肚子火，倒不是因为妈妈刚才问了那个问题，而是因为凯特已经跟妈妈约好，让她周末上午九点前别打电话过来，免得吵醒室友。可妈妈显然正眼睁睁地盯着时钟，一到时间就拨打电话，凯特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无奈。

“不过在休息罢了。”凯特说，“你怎么样呢？”

“噢，我想今天去买些生活用品，说不定去书店一趟。”

“听起来很不赖。”凯特尽量让自己显得兴致勃勃。

“应该是吧。”妈妈说。

这下可好，一阵内疚感劈头盖脸地席卷了凯特。为了养育凯特和她哥哥克里斯托弗，妈妈操碎了心：曾经有多少个下午，妈妈坐在餐桌旁重温乘法表，炖菜在一旁的炉灶上咕嘟嘟直响；妈妈曾经亲手缝制了一套套万圣节服饰，亲手在篮子里装满花生酱三明治和柠檬水，以便夏日午后带到沙滩享用。眼下父母已经分手，克里斯托弗跟太太一起在香港过日子，妈妈独自一人住在费城那栋殖民地建筑风格的砖房里——曾几何时，那栋砖房里不仅有着芭蕾舞鞋、足球和背包，还洋溢着数不清的欢声笑语。

在电话另一头，妈妈顿了顿，又开口说道：“我正在琢磨，要不下周末我去纽约看你吧？我们可以好好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