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成为长笛演奏家

本色 作者:乐嘉


12岁前,我在陕西富平庄里长大,有次在庙会的地摊上买了支竹笛,没事瞎胡吹,不知怎的,胡乱就会了。中专二年级,学校组织了管乐队,号召同学们报名,我想管它是西洋乐还是民乐,都是笛,一通百通,毅然选择了长笛。

教我长笛的老师是宁波艺校的王永棠,这个学校后来和宁波中专合并后,变成了中专的分校,在当时,艺校主要是为宁波小百花越剧团培养定向的专业人才。16岁中专毕业后,一来我喜欢上了长笛,二来艺校有腰如水蛇的好姑娘,我总想找借口去那看漂亮姑娘,于是跟着老师学长笛就变成了最好的说辞,这样,断断续续和老师又学了近两年。

那些年,我买了市面上所有我能找到的詹姆斯·高尔威的长笛磁带,每找到一盘,如获至宝,贴上标签,充满幸福。现在想想,这种幸福真挚而原始,已经久违了。因为老师平时管教严格,不喜欢我总是东学一首,西来一下,而我却是那种心浮气躁急于求成,必须几首曲目同时学习才能激荡出兴趣的,只能找同门师弟屠靖南帮忙打谱,当时他专修竹笛,多年以后这小子早已成长为宁波小百花的团长,宁波演艺公司副总裁,浙江省文艺战线的标兵。在当年,我向他无数次表达过对他专业从艺的羡慕,愿意拿我所有的一切换他的身份。小屠从农村戏班子出来的时候,不知人生中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听说考进学校以后就可进剧团,进了剧团就有饭吃,所以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来了,他最原始的动机就是吃饭。那时,他双眼混沌地看着我,不知我在说啥,他无法理解我为何总想吃这碗饭。我向他说爱好,他说要吃饭;我向他说成名,他说要吃饭;我向他说艺术,他还说要吃饭。我不理他了,转身问老师,我有没有搞专业音乐的潜质?老师答,没有童子功,搞艺术要趁早,当成业余爱好本身就是极好的,若真真把长笛当成吃饭的家伙,许是越发没了乐趣。我不信这个邪,你瞧不上我,我要苦练给你看。

那两年,我在长笛上花的精力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毕业时在银行第一个月的工资是173元,离开学校,长笛上交,用自己攒的钱,四百元不到,买了支国产百灵牌长笛。那时,家中所在小区的很多住宅楼空置,每天下班左手提着谱架和柯勒练习曲,右手拿着宝贝,独行至外墙还没粉刷好的空荡荡的大楼里,找个没人的角落,往死里练,每天约莫四五个钟头。老妈不明就里,以为我是公德完美,不想打扰邻居;老爸以为我有自知之明,担心自己水平太烂,被人耻笑。其实他们都错了,主要是空大楼的回音好,我在那儿可以放肆地孤芳自赏,每当我练不下去的时候,就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了不起的长笛演奏家,我幻想这里的一切就是我的独奏音乐会。

几年后,我去了上海,在那儿无师无友无环境无空间,恰逢那时自己正是不折不扣的乡下人进上海,比刘姥姥进大观园更加生分,要适应新生活的一切,我的长笛梦想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其实,我清楚,这些统统都是借口,说白了,还是因为自己想成为职业长笛家的欲望不够强烈。

就在我不停地发梦是否有朝一日能够开长笛独奏音乐会的同时,还吃里扒外,玩过萨克斯、古筝、箫、琵琶、古琴、唢呐、巴乌、葫芦丝、埙、陶笛、排箫、吉他……俺一直心想在深度上就算征服不了你,可以投机取巧,在广度上搞点震慑力出来,这样的结果是,个个都是浅尝辄止无疾而终,没一个拿得出手。

为了成为一个音乐家,我曾经认为自己投入了海量的时间和无限的激情,但事实上,那只是我自以为是而已。和其他人投入的相比,我投入的只是沧海一粟;和我自己的其他梦想相比,投入的也只是九牛一毛;更重要的是,我对这个梦想的激情远远不足够燃烧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好在,在追逐这一梦想的过程中,我凭这点微末道行养成的业余爱好,让我迄今受益。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特别精通的,骗骗外行可以,专业人士一搭脉,当下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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