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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都不想看书了

读书年代:带上所有的书回巴黎 作者:(法)安妮·弗朗索瓦


我甚至都不想看书了

对于一个读者,即便是一个很懂得节制的读者来说,失去阅读的热情可不是个好兆头。“我甚至都不想看书了。”这意味着他已经抑郁、疲倦、愁苦到了极点。

有一年夏天,我亲身体会到这种情绪。我晃悠悠地穿过巴黎行人稀疏的街道,从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回到冷冷清清的家。晚上,我挪开电话听筒,关掉电视、广播和音响。我的生命之火仿佛也被熄灭了。只要看一眼书,我就累得抬不起胳膊。我鼓起勇气洗澡、吃饭、应付办公室的日常事务。这种有气无力的状态持续了三个星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我拒绝与人交流,除了“你好”、“谢谢”、“再见”不再开口说话(去便利超市买东西就是这样简单)。

在办公室,我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高卢人”牌香烟,在烟雾里消沉。一天,我听到长长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打开窗,坐直了身子等着。有人敲门,是一位作家提前来交手稿。为了向他表示感谢,我干巴巴地傻笑了一声。他吃惊地看着我:“怎么,你看上去不太好。”我没有回答,他有些尴尬。我只好结结巴巴地说:“我甚至都不想看书了。”他点点头,走了。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有一丝后悔,随即又回到麻木不仁的状态中……走廊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还是那位作家,他递给我一个长方形的小包裹,上面盖着桅楼书店的徽章。“谢谢。”“请打开它。”是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的《东方故事集》。“再次感谢。”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听着,不想再看书时,就该读些短篇小说。相信我,这会有用的。”我装作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和他握握手,他便走了。

整整一天,那本书被丢在办公桌上,下班时我把它带走。当天晚上,第二个白天,它就待在我的包里。第三天回到家,我打开包找钥匙,原来它们夹在了那本书中间。我打开门,把书扔在沙发上,洗个澡,吃点东西,坐到躺椅上。我闭上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摸香烟,却碰到了那本书。我笑了,或者说,我的鼻子发出了一种类似笑声的抽搐。我拿起书,打开它,跳过序言(尤瑟纳尔的序言总是充满了学究气—看来我还保留着一些常识)。我开始看第一篇故事,紧接着看第二篇。我舒舒服服地躺着,视线滑过一个个句子。阅读机器再次启动了,每读完一篇都觉得意犹未尽。危机过去了。一切重新开始。

因为有了这次经历,每当周围的人稍稍露出忧郁的神色,我就向他们夸耀短篇小说的功德,对于处在思维枯竭状态的读者来说,它们就像长篇小说那样令人满足。这种阅读不为消遣,而是一种自我调整。当然,有些注意事项必须遵循,比如千万不能送人那本残酷的《一个农场女佣的故事》,那对摆脱沮丧毫无帮助。

说来可笑,我努力想要记起几个擅长写短篇小说的作家,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这可能预示着新一轮神经质的到来(可惜啊!读短篇小说这个治疗方法,对我已经失效了)。不管怎样,我还是为短篇小说在法兰西的振兴略做了贡献。法国人过去对文学体裁特别苛求,现在好多了。这回可不干我什么事儿,真的,大概整个法国都神经衰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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