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她：“你的五个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高中老师是第一个，我们第一次的时候差点儿痛死我，但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去偷安全套。总之是个怪人。高中同学是第二个，睫毛很长的男生，我看到他的睫毛就不知道如何是好。爸爸的同事是第三个……他比我大15岁，瘦瘦的，头发硬硬的，他说我太小了，总是这么说，真是让人烦透了。网上的法国男生是第四个，他暑假的时候来了一次，我们在一晚上99块钱的宾馆待了七个晚上，他走的时候我哭了，因为我们不可能再见了，而我还没有真的喜欢上他呢；第五个，大学同学，我骗他说他是我的初恋。我又纯真又是个婊子。这点让我自己很满意 。” 我又点了一根烟，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他硬硬的头发，长长的睫毛，第一次的时候很痛……这个时候再想起他，跟以往任何时候想起他都不太一样，什么都在夜晚被剥去了，我觉得他忽然变得具体起来，而不再是一个朦胧的背景。他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每个细微的表情，例如微笑时眼角的一条纹和生气时紧紧抿起的嘴角。

他离开了。这一点第一次这么真实，却又不那么尖锐。

年轻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我觉得自己眼睛额头都在放光，素有慧根。我们在大学认识，彼此都是初恋，也曾有过意气风发的时期。我们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也算是风云人物，还一起写小说，然后发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杂志上。那时候我们从来没有想过30岁以后的事情，觉得人生永远都该停留在30岁之前这个风华正茂的时刻。真实的人生离得那么遥远，我们完全不知道，随之而来的就是打击、郁郁不得志，就是单调的工作，拮据的生活。25岁那一年，我站在GUCCI的柜台边不肯离开，因为想要一副太阳镜。我们那时都是市场部最底层的新晋员工，焦虑无时不在。他说太贵了，我说不过才三千多块，我们狠狠地吵了一架，彼此说了一些狠毒的话，然后他甩下我的手，独自走回了家。从此以后我们的关系似乎进入了另一个时期，我们开始互相怀疑，自我省视，“这真的是我们要过的生活吗？”在想了整整两年之后，我猜他经常因此焦虑不安，心烦意乱。然后，他离开了我。留下一副太阳镜。但这对我已经毫无意义。

我把太阳镜从包里拿出来，戴上，问她：“怎么样？”

“酷，我一直也想要一副名牌太阳镜。”她说。

我摘下来，连同盒子一起扔给她。“送给你吧。年轻人需要这些大牌，虽然其实它们什么都不是。” 她有点儿惊讶地接住了，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谢谢，只是放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