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9)

麦考莱英国史 作者:(英)托马斯·麦考莱


毫无疑问,在这两场重大的革命发挥作用之前,我们的祖先是迄今为止欧洲最为出色的统治者,在过去三百多年里,我们的社会体系不断得到完善。从金雀花王朝的奠基者开始,贵族就能够向王权发起挑战,也有农民不断堕落,沦为卑贱之人。但总体而言,贵族的权利被不断削弱,农民的社会地位则在不断提高,贵族和普通民众之间发展出一个主营农业和商业中间阶层。比起人类最终追求的幸福和美德而言,也许还存在着诸多不平等的现象,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完全凌驾于法律之上,也没有人被完全排除在法律的保护之外。

显而易见,英国人怀着自豪和欣喜的感情来看待自己国家早期的政治组织,周边国家的开明之士也用嫉妒和钦佩的目光来看待我们。但当你接触到这些组织的本质时,就会发现,它们内部充斥着尔虞我诈和针锋相对的争论。

实际上,英国的历史文学一直在痛苦地挣扎,大环境丝毫无助于这种文学的繁荣。虽然革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英国已经在原有的政体上平稳地运行了六百余年,因此,改革的效果是逐渐显露出来的,而不是将原有体制全部打破,然后建立一个全新的体制。我们国家的现行政体,早在五百年前就被我们的祖先运用得得心应手,这个政体已经从一棵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从一个懵懂的小男孩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但现行政体的重要组成部分总有过时的一天,一个政体采用这样的组织形式,其中一定存在着种种缺陷。但若是错误仅仅从这些缺陷中产生,我们也有足够的应对方法。其他社会拥有比我们更为系统的成文宪法,但他们也没能将改革和习俗、青年人的活力和耄耋老人的威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上帝赐予我们的这种优越的政体也有其弊端,其中一个弊端就是,我们早期历史中的所有信息来源都受到派系精神的阻断。因为,没有一个国家的政治精英像英国的政治家这样,受过去的影响如此之深,因此,也没有一个国家的历史学家像英国的历史学家这样,受现在的影响如此之大。实际上,在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联系。若历史仅仅被看作一幅有关生活和风俗的画卷,或者被看作一系列对记录民间智慧的箴言集的实践,一个著者不会费尽心机地去歪曲古时发生的事情。不过,若历史被看作装满地契的储藏室,而这个储藏室是政府和国家权力的根基所在,那么歪曲历史的动机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如今,法国人没有受到任何强大势力的胁迫,他们无须夸大或贬低瓦卢瓦王朝君主的权力。议会、布里塔尼政府和勃艮第政府所拥有的特权对于法国人来说,就像是犹太公会或邻邦联盟会议的组织一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这场伟大的变革所形成的鸿沟将新旧体系完全隔离开来,从来没有这样的鸿沟,将英国现有的社会分成截然不同的两部分。在循序渐进、大势所趋的体制崩溃过程中,我们的法律和风俗并没有中断;对于我们来说,中世纪流传下来的习惯法至今依然使用,在最重要的场合,德高望重的政治家们依然引用这些惯例。举例来说,当乔治三世受疾病困扰,无法履行王室职责时,声名显赫的律师和政治家的应对之策存在较大的分歧。在出现这种情况时,议会就会收集和整理所有有关这方面的记录。在此之前,议会成员不会提出任何摄政的计划,他们甚至会任命专门的委员会来查找这一方面的古老记录。首次记录在案的相关案例发生在1217年,发生在1326年、1377年和1422年的案例也应该被给予足够的重视,但议会认为,1455年发生的案例最贴合实际。因此,在我们国家,政党最热衷于在古籍研究的结果上下赌注。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是,古籍研究者会把党派精神倾注到他们的研究中去。

因此,当涉及英国原有政体中自由和特权的界限问题时,那些著者通常会显示出某种倾向,他们的语气并不像公正的法官,而是像义愤填膺、居心叵测的鼓动者。因为他们正在讨论的并不是纯理论的问题,而是时下最重要、最振奋人心的事情,这些事情和他们的日常生活有直接而紧密的联系。自从议会和斯图亚特王朝之间的争论展开伊始,到斯图亚特王朝的立场不再那么强硬,在这期间,没有什么问题比这个问题更具有现实意义,那就是:斯图亚特王朝的机构设置是否与这个王国古老的章程相契合?这个问题只有参考先前统治的先例才能做出回答。“正义之镜”布拉克顿和“议会的文书”弗莱塔一方面为法庭的专断暴虐辩护,另一方面,他们也为权力过分集中于高等法院进行辩解。在长达数年的时间内,每一个辉格党的历史学家都迫切地想要证明,以前的政府是共和政体,而每一个托利党历史学家都想要证明,旧有政府是残暴无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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