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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城生活之初(1)

道路与梦想:我与万科(1983-1999) 作者:王石


1978 年4 月的深圳,怒放的木棉花已经凋谢了。

路轨旁抛扔着死猪,绿头苍蝇嗡嗡起舞;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腐尸的混合臭气。我正在深圳笋岗北站检疫消毒库现场指导给排水工程施工。内地各省市通过铁路出口到香港的鲜活品先运到深圳,集中到笋岗北站编组检疫,再运过罗湖桥。运输途中发病或死亡的牲畜、变质的水果蔬菜要在这里检验清除。消毒库是为返程的空车皮检疫清洗的工程。

之所以到深圳,是因为从兰州铁道学院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广州铁路局工程五段(公司),担任给排水技术员。当时的工资是每月42 元。工程五段主要负责北至广东与湖南交界的坪石,南至深圳罗湖桥头路段的沿线土建工程项目。在这一管辖路段,几个工程项目经常同时展开,1978 年,我们接手了笋岗北站消毒库项目。而那个时代,深圳还属边防禁区,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来的。

施工空暇去了一趟沙头角:一条弯曲的石板窄街,路中间一块界碑,冷冷清清的。界碑不能越过,内地一侧仅有的两间店铺里摆放着极普通的日用杂货。

通过熟人安排,还去了趟罗湖桥边检口岸。当时罗湖桥头是“禁区的禁区”。过境的铁路客货车在桥头前要再次停下来,接受检查。一队武警战士,每人手持一根端头固定一面小镜子的金属棒,弯腰钻进路轨,借助小镜子检查车皮底盘死角,防止偷渡人员藏匿其间。偷渡客常常在笋岗车皮编组期间,藏身于车轴和底盘间的空隙,企图免检免票穿过罗湖桥头,到另外一个世界寻求生计和梦想。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企图蒙混过关,虽然有的漏网了,但大多数都被截获,甚至有人因列车的晃动掉下来丧了命。

罗湖桥头的那边,就是香港。

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香港被清政府割让了三次。1842 年鸦片战争后,清政府与英国签订《南京条约》,香港岛被割让;1860 年英法联军攻占北京,与清政府签订《北京条约》,九龙半岛南端被割让;1898 年中英签订《展拓香港界址专条》,清政府又将九龙半岛北部及大屿山等岛屿和大鹏湾水域租借给英国,租期99 年,至1997 年6 月30 日止。河对岸,香港的山影缥缥缈缈。

笋岗北站施工现场十分简陋。睡觉休息的临时宿舍搭建在铁路边。三十几号人挤住在竹子席苇搭建的工棚里。双层铁架床,我选择住上铺,挂上蚊帐,钻进去,编制工程进程表、决算表,看书,睡觉。岭南的黑白花纹癍蚊子格外厉害,被叮咬的部位红肿起疙瘩,痒疼难忍。还有讨嫌的苍蝇,工棚晾衣裳的绳子或灯绳上,随时会被苍蝇占据,那密密麻麻的情形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晚饭后工友围坐在唯一的19 寸电视机前,打发消磨时间。我则一个人躺在蚊帐里看书,不凑那个热闹。偶然围上去,却意外地发现工友们在观看香港台。我听不懂粤语,但那生动的画面,活泼的面孔,刺激感观的广告却让我感到新鲜、诱惑。只是看不了5 分钟,就有一位工友起身,将频道调回广东省台,没过两分钟再调回香港台,就这样来回切换着。边境禁区明文规定:不准收看宣扬资产阶级腐朽、颓废、堕落生活方式的香港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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