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卡王后站起身，从黄亚麻衣裳上抖落了一些黏结的小沙粒，走下沙滩与她的国王道别。国王正和他的大副黑人比阿斯站在一起。比阿斯的母亲是努比亚人，父亲是伊萨卡人。他肌肤黝黑，头发斑白。比阿斯身旁是一个名叫琉科斯的魁梧的金发船员，他以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拳击士。她走上前时，琉科斯和比阿斯则鞠躬行礼退下。

珀涅罗珀叹了口气，不舍地说：“我的挚爱，像往常一样，我们又要分别了。”

奥德修斯回应道：“我们就像四季，得不断运作。”

她伸手去拉住他，殷切地叮嘱道：“我的王，可是这次不一样。你也清楚得很，恐怕你得做出困难的抉择。别固执地做出将来后悔又覆水难收的决定。奥德修斯，别带这些人上战场。”

“亲爱的，我也不想要战争。”他笑着回答，她知道他此言不虚，但内心仍因不祥的预感而沉重。她爱的男人虽然强壮英勇，智慧过人，却有一个很大的弱点。他就像老战马，虽然精明又谨慎，但鞭子一碰就能让他冲入烈火中。对奥德修斯而言，那条鞭子正是自尊。

他吻了吻她的双手，然后转身踏着大步走下沙滩，走入海中，到水深及胸处才抓住绳索攀上船。桨手随即依节拍划桨，老船开始在海上滑行而去。她看到他的身影衬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向她挥手致意。

她没跟他说海鸥的事。他听了肯定会嗤之以鼻，会说海鸥是愚蠢的鸟，在预言里无足轻重。

但她梦见一大群海鸥像扬起的黑风一样遮蔽了阳光，将正午的明亮天空变作暗沉的黑夜。而且，那阵风带来了死亡与世界的末日。年轻的战士卡利亚德斯坐在山洞口，精瘦的身形裹着一件黑披风，沉重的剑拿在手里。他扫视着干燥的山坡和下方的田野，全无人影。他回头看了看昏暗的山洞内，他看见受伤的女子屈膝侧卧，盖着巴诺克勒斯的红披风。她看上去似乎睡着了。

明亮的月光穿过云层空隙倾泻下来，卡利亚德斯这时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她了：一头长长的金发，白皙的脸庞又青又肿，上面粘着干掉的血迹。

夜里的风很冷，卡利亚德斯冻得直打哆嗦。由高高的山洞他能看到远方的海，海面反射了闪闪星光。他心想，离家真远啊。

右颊鲜红的疤痕发着痒，他随手抓了抓。这是众多伤痕中最新的一个。在宁静的夜里，他想起了刀剑、匕首砍伤他的战役与打斗。他被箭与矛刺伤过；被投石器射出的石头打晕过；曾有棍棒打中他的左肩，肩关节老是在冬雨中疼痛。他虽然年方二十五，却已有十年的战斗经验，这有身上的伤疤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