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昭寺的朝圣者(1)

一个季节的西藏 作者:冯娜


大昭寺最感人的场景是寺前满满一片磕长头的人——还未进入大昭寺前,我就这样想。无论是清早、午后,还是日暮,总能看到众多的信徒在大昭寺门前朝拜。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满脸沧桑,风尘仆仆,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一些人带着孩子,面容冷峻而沉默;一些人刚收拾打理好八廓街上的店铺;一些人像我们路过大昭寺被此起彼伏的虔诚场面打动,也加入了朝拜者的队伍。这样的游人,没有磕长头的长垫和掌垫,姿势也出于模仿而显得笨拙,但当他们跪下的瞬间便与上百个同样磕头的人融为一体,毫不突兀。

有时,我们和那些捕捉画面的摄影师一起坐在朝拜者身后的墙脚,数不清他们磕了多少个头,也弄不清他们到底还要磕多少,只看到他们的身体起起落落,把脸埋在一次次跪拜中。他们的背影极为相似,也许只有佛祖心神独明,能看清楚他们中的每一个。他们不知疲惫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时间凝固在他们抬手、屈膝、叩头、匍匐的动作之中。虽然他们旁若无人,但我们不知什么时候应该离开,好像另一个世界的陌生的闯入者,来去都是一种打搅,但又像隔膜在真空中。我就住在大昭寺附近,整个八廓街以及拉萨老城都是围绕大昭寺而建,转着转着总会遇到大昭寺,它门前的叩拜者却从来不曾少过,于是会恍惚觉得时间并未向前流淌。

我决定清晨去大昭寺看第一缕阳光落在金顶上。当我们排队买票时,周围磕长头的人早已匍匐了一地,我怀疑他们整个晚上都没有离开过。大昭寺外,描绘着佛像的白色大香炉冒着烟雾,藏香在里面缓慢焚烧,发出略微干燥的药香。这燃香的炉子香火不断,烟雾不分白天黑夜都那么不紧不慢地袅袅升腾。也许在万籁俱寂、落霜寒凉的夜晚,只有炉中的热气蒸腾在空气中,温暖着磕长头的人;他们则捧出胸膛中炙热的火苗,供奉着殿堂里的佛陀。

进入大昭寺,院子还处在早上的阴凉里,地面的砖石看上去都透着凉飕飕的质地。我们绕过回廊,直上寺院金顶,阳光已经早于我们擦拭了金顶的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鹿头,法轮,金钟上的经文……金光灿灿,耀眼夺目,让人不敢直视,也一如它无上的庄重与威严。远山如洗,布达拉宫也清晰可见。闭上眼深呼吸,阳光打在脸上,空气干冽而微凉。我们环绕楼顶一周,从寺顶俯身往下看,寺前依然是越聚越多匍匐的信徒,他们的脊背弯曲、伸展、直立、再弯曲……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他们的背部和阴影,不知他们在虔心跪拜时是否感受到了日出云散,以及日光普照下金顶上的光芒?他们应该不曾抬头,也没有望见那祥麟法轮雄踞在寺顶,只要他们还远道而来,不停止这样的供奉和朝拜,法轮就永不停止地旋转。

大昭寺修建于吐蕃王朝的鼎盛时期,也就是藏王松赞干布时期。据说松赞干布曾向他的王妃尼泊尔的尺尊公主许诺,将在戒指所落之处修建佛殿。孰料戒指落入湖心,顿时湖面遍布光芒,一座九层的白塔从湖中升起。于是,选址此处,浩大的由数以千计的白山羊驮土填湖的工程开始了。山羊驮土建寺的壮观场景被勾勒在大昭寺主殿的壁画上,经年的壁画有些斑驳,但山羊驮土填湖、工匠团土削木、僧侣塑佛等场景清晰生动,让人可以了解到这气势宏大的工程。

壁画旁边,还有一幅著名的青藏高原地形图。这是文成公主推算出的青藏高原地形,像一个头朝东,腿朝西仰卧的罗刹女,大昭寺所处位置恰好是此妖女的心脏部位,湖水则是妖女的血液,故修建寺院时总是遭到水淹。文成公主认为要让西藏安定,应先填湖建寺,镇住罗刹女的心脏,随后再在她四肢各个关节钉上了其余的十二座寺院,让妖女动弹不得,无法兴风作浪,人民得以安居乐业。壁画上青藏大地的山峰、湖泊、寺院皆有大致体现,勾勒边角便现出一个罗刹女的形象。不得不由衷赞叹古人的想象力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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