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4)

在黑暗中等待 作者:(日)乙一


外面的世界也许充满了伤人的事情,然而她现在什么也不用看,倘若能不离开家门,只靠着保险金过日子的话,就不会再有任何事情来扰乱她的心绪了。记得小时候,她曾经在白天睡了个很长的午觉,醒来时四周已是一片漆黑了。当时她有一种出其不意的感觉,还感到纳闷,通常都只有在晚上裹着棉被睡觉时,或者经过阴暗的道路或走廊时才会被黑暗所笼罩,而且这些都是在事前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要关掉电灯啰、四周会漆黑一团喔—但是在白天睡着后醒来的情况不一样,也许是黑暗来得太过突然,让她感到莫名的惊慌。老实说,当时她只觉得黑暗很可怕,一般而言大家都会恐惧黑暗,所以阿满也不例外,总觉得黑暗跟怪物扯上关系,身处其中都害怕自己可能会看到超自然的东西。

然而现在,阿满的四周永远都是一片漆黑,在有心思去害怕怪物之前,她还得先问以声音报时的时钟现在到底是几点了,要不然就是问花末四周是否已经暗下来了……话说回来,现在的她还是有点害怕怪物,所以意识到是晚上,即便对自己没什么差异,她还是会打开电灯……尽管如此,只要是在家里,宛如毛毯般包裹着她的黑暗还是令阿满感到舒服。躺在起居室的榻榻米上,在黑暗中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时还曾经想过,干脆就这样一动也不动一直到死去好了。她在黑暗中静止,以身体去感觉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的移动,反复感受着冷暖交替的温度变化,无所事事地度过一天又一天,似乎感觉不吃不喝的也可以活上好几年。她觉得让自己就这样渐渐变老,待死去的时刻来到,或许就能够得到宛如进入睡眠状况般安静又平和的消失方式。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上几个小时,要说有什么动作,顶多只是眨了几次眼睛罢了。每次她处于这种全身放松的状态时,都搞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意志不肯活动身体,还是实际上身体真的动弹不得,这时候她就会想:“好吧!这次就一直躺到死好了。”冰箱轻微的振动声从厨房那边传来,她心里想着整间房子慢慢地在腐朽:这是地狱,这个世界正缓缓地下降,很快就要抵达地狱了。

她起身走到水池边,让水流进杯子里,当感觉到水从杯缘溢到拿杯子的那只手时,她便将水龙头关上,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然后往冰箱的方位走过去。放弃持续静止不动的做法是一件很没原则的事情,阿满总是半途而废,她觉得冰箱发出振动声也要负起一点责任,毕竟是这声音让她想起肚子饿这件事。

也有人会为像她这样的人独自生活感到忧心忡忡,当天来家里拜访的警察便是其中之一……说是警察,其实也只是对方这样自称,而阿满决定相信他罢了。玄关的门铃声像在水面扩散的波纹在屋子中荡开来,在黑暗中听到那个声音时,阿满意识到玄关的另一头很难得地有陌生人,而对方的存在化成波动的声音,以玄关为中心,扩散到整个房子里。阿满打开门,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寒暄声音,他自称是派出所的人,然而阿满并无法确认他是否穿着制服;一开始他的语气有种严肃探查的意味,然而发现阿满有视力方面的问题之后,他顿时变得亲切,转而担心起阿满的生活。

他关心地问阿满三餐和购物有没有问题,表示万一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到派出所,阿满听到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她的手随即在一片漆黑当中触摸到了什么……好像是他的手,他把可能是纸张的物品塞到阿满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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