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的苏州，人文荟萃，商业发达，一片繁华景象，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苏州，许多人都过得舒适美好、称心满意，酒楼茶肆，随处多有，迎神赛会，热闹喧天。这是个五光十色的所在，是五彩缤纷的都会，是充塞着活力与能量的城市空间。这里吸引了各色人等，汇聚着为名利奔波的人群，多数人忙忙碌碌，勤勤恳恳，也有不少人蝇营狗苟，沆瀣龌龊。这不是一片悠闲的净土，不是让幽人随处感到清风明月、鸟语花香的乐土。《苏州府志?风俗》卷三说：“吴中自昔繁盛，四郊无旷土，随高下悉为田。人无贵贱，往往皆有常产，以故俗多奢少俭，竞节物，好遨游。”在这样的城市之中，要有一片可供徜徉的山林，静听松风，读书作画，吟诗品茗，大概不容易。

然而，就是在苏州这样拥挤的城市空间里，士大夫文人建起了一座又一座园林，一区又一区模仿大自然山水的“城市山林”，成了全中国园林营造的总汇。就只说文徵明这一个家族，在十五、十六两个世纪两百年间，经历了六七代，都醉心于园林的营造与欣赏。最有名的故事，当然是文徵明前后五次画拙政园景，创作了一大批书画，留下他的视觉印象及审美追求。他题拙政园若墅堂图的诗序，是这么说的：“若墅堂在拙政园之中，园为唐陆鲁望故宅，虽在城市，而有山林深寂之趣。昔皮袭美尝称，鲁望所居，不出郛郭，旷若郊墅。故以为名。”诗也环绕城市山林主题：“会心何必在郊垌？近圃分明见远情。流水断桥春草色，槿篱茅屋午鸡声。绝怜人境无车马，信有山林在市城。不负昔贤高隐地，手携书卷课童耕。”

到了他的曾孙一代，文震孟中了状元，家门显赫了。后来因为遭贬，震孟回到苏州退隐，有了自己的园林药圃，也就是今天的艺圃，其中就有一片匾额，上书“城市山林”四个大字。他的弟弟文震亨，在附近也筑了一个园子，名香草坨，其中有“鹤栖”、有“鹿砦”，当然也是山林的逸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