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学史的另一种可能(3)

木心逝世两周年纪念专号:《温故》特辑 作者:刘瑞琳


苏格兰瓜瓞绵绵,嗟夫这首诗我早就读过,一直在想,第一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感觉很兴奋、很有趣,但是不太理解,什么叫“从没有反面的正面来”?什么叫“从没有正面的反面来”?我对学生说:你们去看博尔赫斯的小说《圆盘》,一个很短的短篇,非常真诚,写一个北欧的王,手里有一个魔法器,这个魔法器只有正面,没有反面。如果我的解释不错的话,我想木心先生第一句诗典故的来源应该是博尔赫斯的短篇《圆盘》。

但我关注的是它的“韵律”。大家听这首诗,是否注意到,汉语诗的韵律从“五四”白话开始,经过很多的试验,郭沫若等都做过试验。到了木心先生手里,他做了非常多的、很有意趣的、在我看来很精彩的尝试。他押头韵:“克雷,克雷基”,清脆的,协调的。接着,他挪用了《诗经》的句子:“瓜瓞绵绵”。

初次阅读木心诗歌和文章的人,都会注意到,木心的汉语语言表述,非常不同。他自己的概括是:“古文今文焊接得好,那焊疤极美。”文言文的句式和今天的口语,在同一诗篇中,修辞的层面、语言的层面,自由组接。这种组接,为语言表达的弹性、空间,带来了很大的开拓性。我想,今天汉语诗歌的诗人,如果真正体会海德格尔所说的“语言是存在之家”这句话,那么,他读木心诗歌,一定会有感触,有惊喜,有享受。

一个人什么时候出现,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他出现了。木心先生是我期待中的诗人,《文学回忆录》也是我期待的讲述。我教外国文学课,外国文学史的课量太大了,一般都是讲师讲,讲师调走了,压到我身上来。我去年第一次讲文学史,非常不好讲,有时只能采取糊弄的态度—有哪个人对每个段落都通晓?哪怕你是个学者,包括外国学者,也谈不到通晓。那么多段落压到一个老师身上,压力可想而知。从今年开始,我让每个同学买一套《文学回忆录》,这是我们上课的一个很重要的参照。

我们学文学史,除了知识,还是要学习对文学的感悟、对艺术的理解,要培养求知欲、好奇心、审美力。我说,木心讲得比较饱满的地方,我少讲一点,需要补充的地方,我多讲一点。我的PPT多半是抄来的。知识性的、常规的、规范的、文本的互补,我都可以传递给学生。但推荐木心先生,主要是另一个层面:文学史的讲述如何回到文学的本体?在更高的意义上,我做不到,木心做到的是,文学史讲述如何成为“精神的助产术”。

今天看到这个题目“文学史的另一种可能”,作为从业人员,感触很多。最后补充两句,我现在引用木心先生的诗歌讲希腊神话,对希腊神话的理解和讲述,注入了一个艺术家和诗人的想象力,那么同学们无论是读这本书,还是听课,他的感受一定是不一样的,这是《文学回忆录》带来的意义。

谢谢大家!孙郁:前几天,张柠教授接受《羊城晚报》采访,他说对木心先生的评价太高了。记者又采访我,我当时还没看到他的采访,我就说,评价太低了—他们都以为我们俩在打架。有些媒体记者就找他希望能够再谈一次。他说:“我和孙老师很熟,观点基本一致。”但他说的很多地方跟我不一样,对陈丹青也有批评。今天陈丹青特意邀请他来参加,大家为了一个信仰,为了一个真理,为了一个知识,为了一种学问,我们来听听另一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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