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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是怎么回头的(1)

年轻可以一无所有 作者:薛涌


当今美国的青春文化,主要被两代人界定:一代就是所谓的婴儿潮一代;婴儿潮这代人的孩子们,则大致就是千禧一代。所以,千禧一代也被称为婴儿回潮。无论是婴儿潮一代,还是千禧一代,都不仅仅是人口学中的俗称,更是重要的文化概念。

婴儿潮一代,指的是1946—1964年出生的美国人。二战期间,美国男性纷纷奔赴战场,夫妻分离,生育率降低。等二战结束,这些男性回家和妻子团聚,或马上结婚,开始拼命地生孩子,造成了一个人口高峰,被称为婴儿潮。战后的经济繁荣和政府的一系列政策,刺激这一婴儿潮一直持续到六十年代初期。特别是《退伍军人法案》给所有退伍军人免费上大学的权利,使高等教育大为普及,很多过去做梦也不敢想自己能上大学的劳动阶层子弟,居然进了常青藤(他们必须要达到标准才能被录取,政府给大概400美元,当时就能支付哈佛一年的费用),日后的事业自然蒸蒸日上。

《退伍军人法案》中的另一项政策,则是优厚的住房贷款。当时有所谓“缴一美元买栋房”之说,即退伍兵缴一美元首付,获得零息房贷。在此之前,普通老百姓很难想象自己能拥有房子,美国基本没有作为民用住宅的房地产业。说这一政策突然创造出房地产业和中产阶级,似乎并不算太夸张。当然,还有上世纪五十年代艾森豪威尔政府的公共政策,比如修建州际高速公路体系,使得交通大为便利,缩短了城郊通勤距离,刺激了郊区化的发展,即城市的中高产纷纷移居郊外,只是开车进城上班,造成市中心的破落。

五十年代被视为美国战后的黄金时代,也是一个保守的时代。婴儿潮一代的父母主宰着当时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他们打赢了一场正义的战争,因《退伍军人法案》受到国家前所未有的优遇。另外,罗斯福的新政此时也开花结果,退休金和退休后的医疗保障等福利,都成为国家的法律。美国是当时的世界工厂,工人的收入待遇往往超过大学教授。当时尼克松和赫鲁晓夫在莫斯科的“厨房辩论”中,展示了美国工人确实住在苏联媒体所谓的泰姬陵式的豪宅中,家用电器令人眼花缭乱。美国的老百姓有一种凯旋式的感觉,当然认同主流社会了。

婴儿潮一代,正是在美国历史上这一最为繁荣的时期生长。有人说他们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代没有亲身经历过贫困的人”,而且他们的世界往往是那种富裕的,与种种社会问题隔绝的郊区。要知道,五十年代美国的郊区,都是清一色的中高产白人家庭,文化上非常保守。每天父亲上班,母亲当家庭主妇。当时汽车社会刚刚开始,每家一辆车。父亲开车走了,没车的母亲在家守着孩子哪里都去不了,形同软禁。现在到美国买房子,还能看到五十年代盖的房子,厨房像是给佣人设计的,隔成一小间,把干家务的妻子关在里面做饭,别人不参与。而现在美国的住宅,厨房不仅最豪华,而且空间开放,把餐桌乃至钢琴等都整合进来,仿佛是家庭的指挥中心或神经系统。妻子做饭,丈夫参与,孩子在一旁做功课,大家非常平等。这体现了美国的深刻社会变化。这种变化,其实就是婴儿潮一代完成的。

书归正传。婴儿潮一代在这种保守的郊区长大,从小很富足,要守种种保守的规矩,时间久了,就觉得生活单调乏味,有点吃饱了撑着的感觉。他们一离开家上大学,就利用自己刚刚获得的自由开始反叛。这就是六十年代的事情。当时正好赶上民权运动、女权运动、性解放、吸毒……好家伙,那可热闹了。六十年代,普遍被称为反叛的年代,社会非常动荡:马丁?路德?金被暗杀,肯尼迪兄弟被暗杀,反越战浪潮席卷全国……大学校园成了反叛的中心。所以,婴儿潮一代一直被视为反叛的一代。披头士、牛仔裤等,都是他们的文化象征。他们拒绝传统的主流价值,反抗父辈权威和国家的权威,强调个人的自由和个性经验。当时社会对于婴儿潮一代的指责,其实比现在大家对千禧一代的指责要厉害得多。想想看,在五十年代那么保守的郊区家中做了一辈子饭的贤妻良母,养出个女儿,突然一晚上要找几个男人搞性派对,还吸毒!父母还想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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