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3)

昼颜 作者:井上由美子,百濑忍


《BONITO》杂志的主编,泷川带着部下从外面开完会回到杂志社。

“果然这个题材好,我说的是偷情。凭这个我们上半年的业绩总算不用发愁了。”《平日昼颜妻》作为这期杂志的本月特辑形成话题,让一直踌躇不前的杂志销量大涨。

“家庭主妇们真够乱来啊!”年轻的编辑发出惊叹。

“其实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对老婆就像对待上钩的鱼一样,也不悉心照料,才酿成这样的后果。”说这话的是女副主编。

“哎呀,说到男人痛处了,快别说啦!”泷川边开玩笑,边走进编辑部。

“好,马上开策划会了啊!”女副主编招呼大家来到编辑部中央的圆桌,围着泷川坐下开会。

“这次主题咱们写与多个男性发生关系的家庭主妇怎么样?”年轻的女编辑向泷川建议道。大家议论纷纷,“那种通过网络约会的主妇遇到三四个男人的事过于稀松平常了。”

“还是要再厉害一点,朝着这个思路想,比如‘平日昼颜妻第三集’‘每天都要换个男人的主妇们’‘周四的他会是谁。’

泷川的提案一说出来,编辑们马上应和:“太棒了!”“不愧是老大啊!”

“山下和田村,你俩找采访对象,但马负责拍照。”说完泷川转过身对着坐在身后座位上的画家加藤修说。“加藤,把交欢的插画任务交给你如何?”

“是交欢吗?”穿着白色T恤外罩黑色和服褂子的加藤看着泷川。虽然被称为画家,但当画家是吃不上饭的,只能靠画插画来维持生活,这就是加藤的现状。

“上次你画得有点……太雅了,不够刺激啊!”

泷川把上期《平日昼颜妻特辑?主妇怎么就不能谈恋爱》的杂志翻开,有两幅插画登在上面,都是色彩炫丽的裸女横躺着的油画作品,看上去很美。

“这回要超越这个,把让人看着能激情迸发的性感表现出来,男女激烈地抱在一起那种感觉最好。”

“没有交欢也能更好地诠释出性感来。一个裸女在那里躺着才是真正的性感。”一直表现冷静的加藤,一字一句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反驳泷川。

“明白明白。”泷川仰头看了下天花板表示他对加藤的理解。“但是,”泷川站起来,“我们不要那种所谓高雅的性感,越直接的越好,就要那种直来直去的。”

泷川在加藤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那就拜托了。”泷川跟加藤说,但加藤没反应。“还想说什么?”泷川问。

“这样的特辑,是对家庭主妇的煽动,你能负得了责任吗?”加藤歪着头,想推翻刚才大家的结论,就继续反驳着。

“什么责任?我们是做娱乐的,不是做教科书,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做主!”泷川说到这儿,加藤把带来的画布放进背包,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编辑部。

“钻牛角尖,这人太较真了。”有人议论道。

“不过,他还是有才的。”泷川对着女副主编说。即使加藤耍脾气,泷川还是承认加藤在绘画上的才能。

“他年轻时得过大奖吧?”女副主编问。

“对。但他具备的不是画家的才能,而是仅限于画插画的才能。”泷川撇了下嘴说道。

几天后,纱和再次站在化妆品的货架前。仔细查看了周围的监视探头,从制服围裙的口袋里掏出口红,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棉纱和芳香剂之间。这时忽然有人在她身后说话,吓得她又把口红放回了口袋。

“你不是那个谁吗……”

站在她背后的居然是智也。T恤外面套着卡其色夹克,夹克敞开着,T恤领口挂着墨镜,手指上戴着个大戒指,这种大白天跑到超市里来转悠的人一看就不是上班族。

“你现在方便吗?”智也问纱和。

“当然不方便,没看见我正在上班么?”纱和没好气地回答。

“利佳子不接我电话,短信貌似也被屏蔽了。”智也直接跟纱和诉苦。“跟我讲有什么用呢?少给我添乱!”纱和转身就走了。

这天下班后,纱和来到了上次和利佳子约好的酒店。棋盘格花纹的上衣配休闲七分裤,鞋还是匡威鞋,脖子上围着披肩。这是纱和外出惯用的穿搭。利佳子还没到,纱和想从包里拿出手机时却看到了那支口红,她条件反射似的马上把包合上。匡威鞋的鞋带又开了,纱和叹了一口气低头去系鞋带,再抬头时就看见北野老师正向她走过来。依旧是白色的 polo衫,今天配的是灰色裤子,手上还搭着一件黑色夹克,没有任何修饰反倒给人清爽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纱和笑了。

北野快走到酒店入口时,一辆红色轿车缓缓停靠,一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伸出车门,利佳子到了。今天她穿的花连衣裙,还有和红色高跟鞋同一色系的红色和式开衫,这么无懈可击的装扮简直可以说妖艳,她冲北野笑着走过来,两人并肩向门口走来。纱和赶紧起身,对着旁边墙上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关于修车费和笹本女士的治疗费,我负责支付。”纱和、利佳子和北野围坐在酒店咖啡厅的一张圆桌旁,北野一边低头致歉,一边把和解书递给她们。

“难道要老师来负这个责么?”利佳子问道。

“惹事的这个学生,他的母亲一直不在身边,父亲也总是出差。我和校长请示过,由我来代替家长解决问题。”北野解释道。

“现在这样热心的老师很少见了,真了不起,可这样处理我觉得不太合适。”她竟然这么说,纱和看着利佳子无理取闹的样子有些不忿。

“这事,不管怎么说,要么本人来,要么家长来,一点诚意也看不到怎么行?是吧,纱和。”利佳子说完优雅地跷起二郎腿,看着纱和点了下头以取得纱和的赞成。

“这和解书你还是拿回去吧。”这回利佳子怎么不征求纱和意见了?她直接把和解书交还给了北野。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能否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请求,这也是为了孩子的成长考虑。当然,我会找时间让他本人来好好向你们道歉的。”北野坚持着。

“那么我说个解决方法,如果老师愿意约会一次的话,我们就既往不咎。”

什么意思没明白!北野还愣神的时候,利佳子特别强调了一句。“和我约会。”

纱和听到这话后哑口无言。北野也愣住了。

“说真的呢,如果老师陪我玩一天,这事就两清了。”利佳子像是在谈判。

“我这次可是真心来道歉的……”北野力图恢复正常。

“我也是真心想约你啊。”利佳子恬不知耻地说着话,叉着胳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她正面的北野。坐在两人中间的纱和偷眼观察着利佳子和北野的表情。

“别这么开玩笑,这可是关系到一个学生成长的大事啊。”北野继续认真地说。

“你以为你是老师就能拯救学生的一生吗?和你那让人感恩的表情相比,还是厚着脸皮与受害的女人约会一次,更让学生佩服你才是。”利佳子放肆地说。

“那我先告辞了。”北野粗暴地将水杯放到桌上,拿起付款单,“下次再联系。”说完生气地走了。

“纱和要不要去追追他?”利佳子教唆纱和去追,“追上他后,你就说是你朋友不好,真对不住他了,这样好不?咱们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

“我为什么要去?”纱和愣了一下。

“这会儿,你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吧?”利佳子挑逗纱和。

“胡说什么呢!”居然被言中了,纱和心慌了起来。

“真的很不错啊,这个老师。虽然稍微有点土,但对你这种没有免疫力的女人来说正合适。”利佳子兴奋地笑了。

“我说,”纱和提高了声音说,“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个已婚女人。”

“那又怎么样。真正的恋爱必须要等到结婚以后才能开始,领悟。”利佳子说着。

“这是你的歪理吧。”纱和觉得这理由太老套了,哼了一声,耻笑着。

“你听我说,选择结婚对象必须优先考虑经济实力和家庭背景,能撑得起门面才行吧,也许你自己没发现,但肯定也是这样考虑的。”利佳子说。

“我哪里像你啊,我是因为喜欢我老公才和他结婚的!”纱和一点也不想和这个女人再聊下去。

“你都多大了啊?”利佳子说。

“反正比您年轻得多得多!”纱和故意气她。

“貌似你在警察局说是三十一岁?”利佳子想起来了。

“你这不是还认真调查过了嘛。”纱和说。

“你就打算这样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利佳子说。

“我想过的日子可不是和年轻男子约会,我要营造一个温暖的家。”纱和说。

“还是没活明白啊!”利佳子对纱和嗤之以鼻,“为了保护好家庭,才需要去恋爱啊。”

“听不懂,理解不了。”纱和愤然转过身去。

“好吧,让我听听,你老公为了建设一个温暖的家庭做出努力了么?和结婚前一样对你好么?看着你现在的老公你的心还会怦怦跳么?”利佳子追问道。说到这些,纱和没法反驳。“彻底不行了吧,结婚是用日渐消磨的热情换取安稳的过程。结婚只要过了三年,你的老公也就把你当个冰箱看待。”利佳子说。

“冰箱?”纱和皱起眉。

“他们想着,只要打开冰箱门里面肯定有吃的东西。可是如果冰箱坏了,他们却懒得去修理。”确实是这个理儿,纱和不吭声了。

“可是,我说可是了啊!”利佳子笑着探过身来。“如果在外面谈恋爱的话,世界就会变宽广。你不仅会甘心给男人洗内裤,家人也会感到幸福。”利佳子在布道。

“真会这样吗?”纱和看着利佳子也笑了。“你努力地去追求你的幸福去吧,对了,上次你那个小情人来超市了,说跟你失去了联系,他很想你的。”纱和开始挤对利佳子。

“啊啊,我和他早就结束了。年轻人太危险。在外面就敢大喊我的名字,接着就把你卖了,这种人可不能找,这是原则。”利佳子脸上露出玩弄人的表情。

“你是在暗示我吗?我又不是你,才不会有那种事呢!”纱和想绕过话题。

“呵呵,偷情是恋爱的终极形式,电影和小说中不是有好多这方面的名作么?”利佳子宣扬道。“那些故事都是编的。”纱和说。

“不过你不是一直想成为故事里的女主角吗,否则也不会拿那支大红色的口红了。”利佳子又戳中了纱和的软肋,都是因为偷口红被她看见了,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我早把口红放回去了!”其实口红还在背包里放着呢,纱和为了争口气又撒了谎。不过她确实是准备把口红放回去的。

“那又怎么样?”利佳子根本就不理纱和那一套。“你呀,其实不是想要口红,你是想挣脱平凡的生活给自己来一点点冒险,让自己有种心跳的感觉。如果不是我瞎猜的话,纵火的该不会是你吧?”利佳子分析着。

“少胡说!”纱和再也不能容忍利佳子的信口雌黄了,“真想一刀把你捅了!”

纱和起身出了酒店。

纱和心烦意乱地走出来,一眼看到前面草地上蹲着一个人,北野!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北野也发现了纱和,并向纱和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看着吃惊的纱和,北野更大幅度地招手让她过来。“是叫我吗?”

纱和自言自语了一句,北野点点头。

“啊,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呢?”纱和走近一看,北野在一棵大树下蹲着,拿着镊子和放大镜边看边挖着什么。

“这里有大城市见不到的虫子。”北野说明着。

虫子?这个人在说什么……这把纱和搞糊涂了。

“哦,对了,我其实是教生物的老师。”北野说。

“啊,原来是生物老师啊。”即使搞明白了,自己原来的理科成绩一直不好,根本就提不起什么兴趣,纱和想着。

“这叫四斑葬甲虫,专门吃动物尸体的清洁工。”北野站起来,用镊子把虫子夹到纱和面前。“啊,好臭啊!”真是太臭了,纱和赶紧捂着鼻子躲开了。“啊!”虫子掉到地上,北野用镊子夹起来放到自己手心,“这个虫子为了在敌人面前保护自己才会从屁股喷出腐臭的液体。”

一边说着,北野一边把虫子放进观察用的小盒子里,并盖上盖子。纱和站在不远处捏着鼻子看着北野的举动。“最有意思的是,这个虫子是非常少见的一夫一妻制。”北野说。

“一夫一妻制?”纱和捏着鼻子问。“跟现代人的婚姻制度一样哦,一个雄性的和一个雌性的只能保持一对一的关系,然后繁殖后代。”这回北野拿出笔记本,在上面记录着什么,然后说着。

“我不喜欢!”尽管一直沉默不语的纱和在一旁还没搞懂什么,北野还在继续说着,“即便是开玩笑,那么草率地引诱男人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人!开玩笑也不行!”

纱和看着这个认真的人,北野感觉到了纱和的目光,站了起来。

“啊……真对不住,本来是不想说这些话的,今天的事真是抱歉,那样生气地站起来就走,太不成熟了。”北野说。两人面对面站着,北野挺拔的身材让纱和必须仰起头看着。

“也没什么。”纱和笑了起来,还摆了摆手。“生气也是应该的,要是我的话估计要动手了。”纱和说。

“真的?”北野问。

“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纱和笑着歪了一下头,北野也看着她笑了。“不过说实话,刚听到你说你是晴钟学园的老师我还真的吓了一跳。其实我是晴钟学园毕业的。”纱和说。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是去年到这个学校当老师的。”

北野说。“可是我理科不好。”听纱和这么一说,北野笑了。“那个泷川女士不是你朋友吧?”北野问。

“什么……为什么?”好像被对方看出来了,纱和心跳加剧。

“从我的观察上来看,你俩一看就合不来,不像是一路人,别在意,我瞎猜的。”北野说着走过去把地上放的采集昆虫用的工具箱收拾起来。

“我们……我们是朋友。”望着北野的后背,纱和略带迟疑地说道,撒了谎。搞不清为什么自己又一次撒谎。“对了,你说的那个虫子的婚姻生活挺有意思的。”啊,太尴尬了。

纱和强作笑容地赞了一下北野,想马上离开,可刚走几步马上站住了,表情尴尬地笑了,方向反了,然后向正确的方向走去。纱和感觉北野的目光在刺痛她的后背,如果自己回一下头,是不是两人的目光会交织在一起?或者,他早就不在原地了?纱和感觉自己的大脑咕噜咕噜作响好像有什么飞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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