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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笠:通往优雅高贵的林间小路(4)

四分之三的沉默:当代文学对话录 作者:傅小平


诗让人体会语言的力量、人作为个体存在的美妙和丰富,而诗歌教育则是一个人通往优雅高贵的林间小路。

傅小平:作为一个移民诗人,你独特的生存体验引人关注。可否谈谈你的瑞典生涯。

李笠:说来话长。转眼我已经在瑞典生活了二十二年。初到瑞典的时候,住在学生宿舍,举目无亲,女友来了又去,像一场场雪。一个周末,对着飘飞的大雪,我用瑞典文写下了一首题为“斯德哥尔摩,冬天”的诗。在一个聚会上,我把这首诗念给了几个瑞典朋友听,没想他们听了赞不绝口,建议我把诗寄给瑞典最大的报纸《每日新闻》。把诗寄出去一星期后,我就接到了报纸编辑的电话,他们想把诗发在周末的文化版上。

诗发表后的第二天,瑞典的权威书店Akademi bokhandel打电话邀请我参加他们举办的一个诗会。参加朗诵的诗人,有四个而今已成为评选诺贝尔文学奖的瑞典文学院院士。

傅小平:很有传奇色彩!后来的情形呢?

李笠:朗诵会上,我遇到了一个叫Daniel Hjort的出版商,他说想出版我的诗集。我欣喜答应。九个月后,我的第一本瑞典文诗集《水中的目光》出版。就这样,我成了瑞典诗人,或者确切地说,用瑞典文写作的移民作家。

傅小平:这是不是说,你此后就在瑞典文坛站住了阵脚?

李笠:那还是后来的事。实际上,在瑞典和在国内一样,靠写诗生活是不现实的,尤其在没有成名以前。有阵子,我疯狂地用瑞典文写诗。那就像一场婚姻,先是热恋然后结婚,生育,养家糊口。其实,我也不得不继续用瑞典文写诗,因为我拥有了读者。出了两本诗集后,我开始考虑生计。刚到瑞典时,我心里一直揣着做文学博士的计划。不过,一想到那些和我一起听课的博士那大题小做、钻牛角尖、洋洋得意且自以为是的嘴脸,我就起鸡皮疙瘩。那时候,我就想着与其写一流的论文,还不如做一流的诗人。于是,我打消了写瑞典当代最好的诗人特朗斯特罗姆论文的念头。

我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医院做护理。在同屎、尿、疾病、呻吟、死亡交往半年后,我退却了,后悔了。痛苦、不安、愤怒、绝望、无奈等情绪轮流地折磨我。三班倒的生活,让我感觉我在劳改,经历一个人的“文化大革命”——我在干我不喜欢干的事。我失眠。半夜读斯特林堡的《地狱》,感觉我就是书里的那个“我”:常常发现坐着的椅子在晃。有时我会在睡觉时突然大叫一声惊醒,就像“文革”期间被隔离审查三个月后放出来的父亲。一年后,我的第三本诗集《遁》出版了,得到评论界的一致赞誉,并获得瑞典作家基金会五年的写作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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