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 狼藉生乐(1)

舒勒的怪兽 作者:哈德森


我心里清楚,电话就在那里。过去的24小时里我还用它打了好几次电话。但我就是没料到在朱莉生产时,那部位于卧室床头桌上的电话会丁零地响。我甚至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居然会发生。我站在床边,看着她挣扎着将一个生命带到人间。这是一个有关礼节的问题。在你的妻子面临生产时,电话响了,该由谁去接?是你,还是护士?难道不该安排一个人,专门在这些蹊跷的事情发生时负责应对?屋里的每个护理人员都手忙脚乱。毫无疑问,接电话的任务落在了我头上。我拿起话筒,这感觉就像被卷进了一幅蒙提?派森(MontyPython,20世纪60年代后期英国六人喜剧团体)的速写中。“喂?”“罗伯特,我是珊迪。”电话的那头是朱莉的母亲。当然,这时打电话来的不是母亲还会有谁。“我可以跟朱莉通话吗?”我向妻子望了一眼,一次分娩挛缩刚过,她此时正在急促地呼吸。她也望了我一眼,不敢相信此时还有人想跟她通话。“哦,她有点儿忙,孩子快出生了。你们会过来吗?”“我们马上出发。问一下朱莉她想为她弟弟买什么圣诞礼物。”“谁打的电话?”朱莉问。“是你母亲。”我回答道。“啊?她在哪儿?她想干吗?”我迟疑了一下,朱莉的脸色变了,因为又一次挛缩即将到来。“她想

知道你想给格斯买什么圣诞礼物。”

“天哪!”随着挛缩的袭来,朱莉转过头去闭上双眼。“干脆把电话挂了。”

“您听到她说什么了吗?”我问朱莉的母亲。

“我听到了。”她回答。我发誓电话那头的声音确实僵硬了。“告诉她我们在路上。”

在可爱而迷人的药物作用下,朱莉被完全麻醉了。坦白地说,她对这一幕完全没有印象。为了使叙述有始有终,我才添上了这笔。这个小插曲并没有什么言外之意,只是我很喜欢将它讲给别人听。

我在生活中很少会忏悔。虽然我不想让人了解得这么多,但这一点可能道出了我更多的本质。我也不清楚。我的拒不忏悔很有可能是一种防卫,一种逃避,使我逃避本该感受到的一切糟糕的愧疚感。坏家伙?怯懦的自恋狂?任由你判决。

然而,生活中有些事却会让我深深自责。我还是个孩子时,一个冷得出奇的夜晚,我将我养的仓鼠“嗯嗯”遗忘在车库里。第二天我发现它时,它已四肢僵硬。我眼泪哗哗地把它埋在我家屋子后面的小巷里。多年之后,我才得知有时仓鼠会依靠蛰伏来应对寒冷。可怜的“嗯嗯”大概被我活活地埋在了土里。高中时,我明明约好一个女孩,后来却爽约了。原因并不在于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她长得太美了,美得使我丧失了赴约的勇气。大学时,我曾开车轧过了一只猫,我十分害怕,但没有回头确认它的状况。(据车子底下它发出的声音判断,它的状况一点儿都不乐观,我也将因此孤立无援。)

但最令我痛心不已的还是那件事,那件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舒勒刚出生时,我在底特律的那家医院第一次抱起她。她是在圣诞节前几天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降临的。之后,我无数次地抱起她。透过她的双眼,我什么都没看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令我怀疑什么地方出错了。这些是我回忆中痛彻心扉的时刻。我知道这听起来荒谬、愚蠢、错误,但当时我困惑不已,至今依然不得其解。

我凝望着这双幼小的眼睛,舒勒的怪兽也望着外头的我。但我却丝毫没去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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