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黑暗的世界(2)

听见:陈燕的调律人生 作者:陈燕


我从家里跑了出来,我想去跳河死了算了,但河里冻着厚厚的冰。我想沿着火车道走,我想去找姥姥。但我又怕走丢了,那就永远也见不到姥姥了。我迎着寒冬腊月的北风大哭,九岁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黑暗的世界,为什么我的亲生父母嫌弃我是个瞎子,为什么姥姥要把我送回父母身边,姥姥是否知道我现在的遭遇,这辈子我是否还能活着见到姥姥。我在寒风里不知走了多久,冷得受不了了,求生欲望让我走到了离我家三里地的奶奶家,那还是我刚回家的时候爸爸带我去的呢。我跟奶奶虽然不熟悉,但我是姥姥带大的,我就认为天下的老太太都是好人,所以当我长大了还是喜欢老太太呢。奶奶看见我很意外,留我吃了饺子塞给我两块钱说:你赶紧回家吧,不然你妈会在我这里闹的。我问奶奶,你怕我妈妈吗?奶奶说:你有个姑姑跟你的眼睛是一个病,你妈妈跟你爸爸结婚以后,对你姑姑特别不好,还打她,所以你姑姑就凑合找个人嫁了。村里的人都背后说你妈妈。等你出生了眼睛也看不见,大家都说:你妈妈是遭报应了。你妈妈听说后,差点把你扔到河里去。后来你离开了他们,我就放心了,但不知为什么你又回来了。过了春节很快到了二月二,大家说这是龙抬头的日子,预示着一年耕种的开始,也是我居住的这个村庄的庙会。我不知道什么叫庙会,就知道那天家家户户都吃好的,亲戚朋友都从别的村子来做客。妹妹说:庙会那天村里有好多卖东西的,还有走高跷的,舞狮子的,可热闹了。我很向往能去看看那似乎离我很远的热闹,妹妹就求妈妈让我跟她一起去玩。妈妈终于同意了,我兴奋得一夜都没怎么睡。我总盼着天亮,但我睁开眼睛,就是黑暗,睡了一会又睁开眼睛,还是黑暗,就这样一夜我醒了二十几次,天终于亮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眠。早晨我跟妹妹去了村里的庙会,只记得有卖玩具和吃的,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但每年的农历二月二我都会想起童年这一段往事。

就这样我在这个小村庄里虚度着我童年的时光。我每天都在想着远方的姥姥,想着我的朋友黄黄。我不知道哪天能见到她们,我盼着长大以后去找她们。我不喜欢黄昏村庄固有的喧嚣声,那时候人们都从地里回家了,小鸟也要回窝了。可我呢,哪里是我的归宿?我不喜欢月圆的时候,那样会让我更加想念远方的亲人。我不喜欢春节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我听了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凄凉。我不喜欢接近生人,因为妈妈总说我是个废人,我会很自卑。我喜欢一个人坐在某个角落幻想,我喜欢跟芦花鸡说话,我喜欢把自己封闭起来,我需要一个坚硬的壳,但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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