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性与族权:《白鹿原》中的性文化意蕴(4)

“灵光”的消逝:当代文学叙事美学的嬗变 作者:梁鸿


二、权力情结:鹿子霖的祖根文化悲剧

陈忠实曾在创作谈中谈到,鹿子霖和白嘉轩虽然经常携手办理族务,但是两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心理结构”,属于农民中对立的“两种类型”。也有评论者认为白嘉轩所持的是伦理本位文化,奉行的是儒家人格思想,而鹿子霖的思想支点却是官本位主义。实际上,无论白和鹿持什么观点,他们的行动都基于同一种需求:对权力——族权的渴望。使老祖宗在分白、鹿两姓的时候,武断地规定以“白”为长,注定了鹿子霖的悲剧,使他永远成为“老二”,永远没有资格站在祠堂前,这种天然的毫无理由的剥夺自然会引起鹿子霖不自觉的反抗,同时也决定了鹿的性格发展趋向。

1.“祖”根不正,是他宿命的悲剧

刚才已经提到鹿家“老二”的地位是他失去权力的第一条件,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是他一生难以化解的情结——耻辱的发家历史:他的祖先靠被人鸡奸而发家。这几乎是鹿家几代人的隐痛,也是他们在原上地位始终不稳固的重要原因。鹿子霖的道德指向摆脱不了这种耻感文化的困扰。他不断向儿子兆鹏、兆海提到祖先的遗愿,显示了他迫切改变血统地位的愿望。当兆海穿上军装回到村里,当他当了乡约终于站到祠堂前面,他显得何等激动,简直有些轻狂;当庆祝活动中鞭炮齐鸣时,他的家族根基的肤浅和他心理扭曲的阴影也一并显现了出来。和白嘉轩的冷静自尊相比,这恰恰显示了他底气的不足和自信心的严重缺乏。究其实,在鹿的心中,他还是以白嘉轩的道德原则为重的,他一生都向往在这个制度中占据领导地位。但是,他的人格力量抵不过白嘉轩,他转而利用另一种文化(战争文化)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和村民的承认。但是他很清楚,白嘉轩看不起他,鞭炮和炫耀只是为了掩盖他的虚弱,他迫不及待地寻求女人一部分是他的空虚感和挫折感所致。弄清这一点,也就明白了何以白嘉轩的腰杆总是那么笔直,而鹿子霖却越来越萎缩的原因。因此,我认为,“官本位主义”这种判断是缺失的。我们必须分清鹿子霖心中的“官”和现在的“官”的质的不同。他所谓的“官”的存在价值是依托于“族”的存在。族,在皇家继承权的映照下,是权的根基。鹿子霖尽管有了“官”,却纳入不了村民的思想体系和他自己的思想感情中,其威严也远不如白嘉轩,这是他追求族权的一个根本原因。故从总体上看,鹿并不是官本位,其深层心理仍是族权本位。他只是利用“官”达到他在白鹿原上的正统地位,他的发达永远代替不了他在祠堂前站哪怕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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