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一百单八将”(2)

李欣口述自传 作者:李欣 口述 许建中


这个客栈没有床,顶上有一个吊铺,底下是做饭的,那个叫大车店,赶大车的人到那里过夜。一进屋子,倒是挺暖和,因为都是大锅烧饭、烧水。我们吃了饭,顺着一个楼梯爬到吊铺上睡觉。那时年轻也困,很容易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又赶快坐着摩托往回返。走一路我觉得身上到处痒得不得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回来以后,我说身上痒得不行。邹鲁风是学生中资格最老的,他是北伐军武汉军分校的学生,早年就参加革命了,比我早十来年,经验丰富。他说:“李欣,你脱下衣服看看,八成是有虱子。”我说:“什么叫虱子啊?”读小学时,看《八月的乡村》上提到虱子,就是繁体字“风”字少一撇,那个字当时我还不会念,反正看小说看过就算了。结果打开看到很多小虫子在那爬,有的白白的,有的吃饱了,肚子就是红的,挤它一下就死了。浑身都是这个东西,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虱子。那时下锅一煮虱子都死了,问题是棉袄不能下锅,一下锅煮了,棉袄就成了一个板块,不保暖了。

我还曾从“乡农学校”脱过险。伍志钢说诸城那边有党的关系,我和周持衡就前去相州,要和在那里开展工作的赵志刚取得联系。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部分农村由“乡农学校”取代了区公所。“乡农学校”的任务是总管全区的民政、建设、治安、教育等各项行政事宜,同时负责训练学生(学生佩带枪支),补充兵源。我们从高密出发,在安丘景芝附近,被“乡农学校”的人捉住,把我们关起来了。他们怀疑我们是日本人派来的汉奸。我们说:“不是啊,我们是抗日的呀,不信,我们有介绍信。”那时蔡晋康高密游击队已经有正式番号,我们带有别动总队一个支队的公函。那时候电话还没断,他们去查证确有其人,把我们关了一夜,就放了。周持衡是学文学的,我们坐在被关的屋子里,他就给我念诗,鲁迅的诗“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以抒发当时的情感。我们看到路上不平静,“乡农学校”不光安丘有,诸城也有,再扣就麻烦了,就往后返。正好部队往诸城走,中途就会合了。

周持衡曾用名周璿,山东大学外文系学生,抗战初期曾任抗日民主政权东平县县长和那一地区的行政专员,新中国成立后任吉林省省长。后遭打击,曾被开除党籍,撤职下放当水电站站长。他一生能上能下,能伸能屈,一心一意为发展水电事业作贡献。“文革”后平反,恢复了党籍,组织上本拟付以重任,终因积劳成疾,患了绝症,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他出身官宦之家,但决心献身革命,走与工农相结合之路,不计恩怨,党叫干啥是啥,干一行精一行,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们进入蔡部一个多月后,日寇进占高密之前,我们的队伍占领了诸城。

“南望马耳常山,若隐若现,庶几有隐君子乎?”我是读了苏轼的《超然台记》才知道诸城的。1938年初春,我随高密游击队来到诸城,登上了超然台,那时苏轼文中提到的所有建筑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了荒台一座。我站在超然台一看,南面那个山活像马的两个耳朵,我感觉到苏东坡描写的功力实在太高了。

现在想起超然台,我也想“发思古之幽情”。早在1935年我在上海念书时就读过诸城作家王统照的《山雨》,与此同时我读了屠格涅夫的《罗亭》,我更喜欢前者描写的主人公的斗争精神。后来我又读过诸城诗人臧克家的《烙印》和《罪恶的黑手》。有一年山东大学校庆,我和这位老校友住在同一招待所。席间,我向臧老背了他的《一万枝暗箭埋伏在你周边》那首诗。他高兴得送了我一部《臧克家文集》。小时候我还收集过刘镛的字帖,不过我偏爱欧虞,不喜欢他那痴肥。提到书家,生于诸城的康生章草写得还可以。我的同事吉合曾任第三国际的政治交通,和康生可是老相识了。康生曾送给他夫妇两方图章,是他亲手刻的。到了“文化大革命”他可就不认人了,吉合被打入秦城监狱,一关就是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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