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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5日 马夫溪 曲尺盘 宝子滩 (4)

长江边的古镇 作者:王以培


今天我上的是“红发号”小船,胖胖的船长名叫刘玉明,年纪轻轻,已跑船多年。中午11点,小船离开了长江北岸的巫山七码头,一路向着上游进发。汽笛声声,震碎了我的巫山。

冬日的清江清得令人难以置信,这是长江吗?看起来好像是梅雨潭。而这一路,我一直站在驾驶室里,边看边听,船长告诉我这一路的“小地名”。

第一站停靠南岸的平安。平安的水田已被淹没大半,倾斜的绿地没入江中。下船的女孩走进橘园。再往上,一路看见淹没过半的橘树林,山坡上插着白底红字的标牌“156米水位线”。再往上就是南岸的将军滩,然后是斜对面的下马滩:土屋悬在半山腰,下船的农夫排队上山。队伍越来越细小,小船又将波浪划开。

南岸的敦石子原先有块敦圆的岩石,已经沉没了,今日只见一位农妇蹲在土路边。几个挑煤的汉子下了船。上船的人不少,可惜我分身无术,无法上前询问,只能继续站在驾驶室前的平台上观看。

直到关山我才发现,好像长江我是第一次来,无论是江上或两岸,均与从前迥然不同,大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而在江上旅行,人会变得更加谦逊,对时光流转与世事变迁充满敬畏。

关山位于南岸,我在船头目送着又一队山民默默走上高山。对面是东关嘴,下一站是北岸的拖肚子——岸边一块硕大的山岩形似菩萨的肚子;一位母亲正抱着孩子坐在石头上晒太阳。再往上是南岸的杉树湾。“红发号”在杉树湾停了两站,两站之间的一道深谷,绿水已深入深山……这些“小码头”有些已经消失,有些只剩下一半。过两年再来,另一半也不再有了。

任家包一晃而过,然后就是再野湾,是“再野湾”还是“栽叶湾”,船长也说不清。谁来定一定江边的“小地名”?再野湾也停了两站,许多人下船。一个女孩在码头接站,好像是她父亲,背着空箩筐得意地下船,箩筐里只搁了一杆秤,看来他的山货全部卖完。

沿岸有不少人站在码头,也不接人,也不上船,小狗围在他们身边,背后是橘树、大山。前面就到南岸的大田,这里原先的水位是125米,而现在是139米,不知水下曾有多少房屋和良田。船长告诉我,整个曲尺乡有七千多人外迁,大多迁往四川梁平与广东佛山一带。

大田之上是南岸的小南嘴,小南嘴的树枝很密,下船的人们很快消失在密林之间。然后就是北岸的三种子和柳树湾。一对老夫妇在柳树湾下船,拨开黑黑的树枝才走上岸。老汉头上裹着白布,背后的竹筐里装着半筐烟叶……再往上,就是宝子滩。下船之后走一段山路,我又来到一个新的家园。

刘书友一家在岸边的小土坪上搭了一座棚棚,一住就是三年,喝的是长江水;据说水里有多种微量元素,喝了百病皆除。刘书友和妻子罗发琼都是农民,女儿刘双按今年17岁,在万州上卫校,儿子刘飞在附近上中学。我一下船就来到这座棚棚里。父母不在,女儿正背对着长江看电视,我在门口站了半天她也没发现,而山上几个牵着牛赶着羊的村民倒是看见了我,走下山来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其中一位正是我要找的李家宪师傅。我一握他们的手,就知道他们已在山里住了好几代人了。果然,白胡子的家宪师傅告诉我:“湖广填四川时,我们就在这里居住,我们家的字辈是:耀正盛光明,显示振家生……”他只能说到这里,他的孙子叫李辉,可见已不按字辈排了。李师傅还说:“宝子滩是个险滩,解放前,一天要翻三只船——水从这边冲过去,船翻在小南嘴,老人都看到过。因为溪间冲出石宝,长年累月,堆成石滩(我怀疑这就是宝子滩的来历:宝子滩或许原先叫宝石滩)。枯水时节,大河仅剩十几二十尺宽。解放后炸过几次,58年还筑了一道堤坎,现在都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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