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尺掌握在自己手上
接下来这些年,一次又一次演出,一次又一次接受媒体评鉴。舞评人很多是资深观众,甚至看过早年玛莎·葛兰姆的演出,他们提供的观点或数据经常很有历史感,颇值得我参考;而且,平心而论,媒体的确给过我很多肯定,让更多人认识我的舞蹈,对于我在舞蹈界的发展帮助很大。
然而另一方面我也学会,不要因为别人给我很好的评论就飞上天;也不要因为拿到很糟的评论就要下地狱。今天选择走这条路,我认为自己的价值不应该只操纵在别人的一支笔上,不能让几个字就决定了我的成败及未来,难道我的存在只为别人?主客观评论我都接受,但是作为一个基本的“人”,这些仅供参考。我可以开心,也可以难过,但维持三分钟就好了,这些绝不是我生命的全部。
假设说,今天有篇评论指出,许芳宜这辈子没用了,我就真的没用了吗?这时候我该如何看待自己?相反地,有时报纸说我表现得很好,我自己却很不满意,因为自知没有达到该有的水平,发生了不该发生的错误,不可原谅。那把真正的尺握在自己手上;自己这关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不沉溺于光环
1995年秋天,我在纽约City Center第一次参与葛兰姆舞团“纽约季”的演出,那时我刚从实习舞者升为新舞者,老板就给了我独舞的角色,在“天使的嬉戏”里演红衣女子。当时《纽约时报》的评论大意是,“新团员许芳宜加入舞团,技巧非常干净利落”。很简单的几句话,我还问同事:“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好的评论吗?”同事说:“是啊,是好的,而且他还说你刚进来,他是喜欢你的。”像这样,尽管舞评中只提到了两三个字,已属难能可贵,只要自己希望,这个光环可以戴很久,但当时我只说:“哦,好,谢谢。”继续我的排练。
2003年2月16日《纽约时报》第一次大篇幅报道我,还记得那天我和朋友出去吃早餐,边吃边翻报纸,“喂,看,大张的呢!”然后去多买了几份报纸,回宜兰时要带给爸爸看。当时我也非常开心,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后来我很少看舞评,当时几乎每篇报道都给我许多赞许及肯定,却对其他团员评价不高,我不想在脑子里装太多好话,就怕自己太过沉溺,松懈了继续努力的心。那些文章看多了,真的会误以为自己是神,成天戴着那顶皇冠就好了。当然,别人赞美我时,我还是很开心,问题是,这顶皇冠要在我头上戴多久?世界这么大,光是纽约就有这么多这么多舞者,我绝对不能无限膨胀自己。
倘若有一天,我碰到当年那位揶揄我的《明报》记者,一定会大步走到他面前自我介绍:“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五短身材的中国人!我仍在舞台上!”至于那位鼓励我的杂志编辑,我也会向他致上最诚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