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节 最亲爱的人走了(1)

萧红 爱与漂泊 作者:李清秋


呼兰河的水仍旧悄无声息地流淌着,不知道流向哪里,不知道河水的尽头在哪里。河面上零星的有几只船,有的船往东去,有的船往西去,还有的船慢悠悠地划向了河对岸。

河水也不管这岸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自顾自地奔向远方,从不为谁等一等,也从不知道歇一歇。就像这时间,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往前赶。

祖父就这样,在呼兰城的小时光里渐渐老去,直到有一天不小心跌落在时光里,就永远也不能再陪着他的小小萧红一起看前方的风景了。

1929年的初夏,距离萧红十八岁成人的日子只有四天的时候,祖父在他的人生路上彻底走不动了。他安静地走了,面容一如既往的温暖干净。

这个经历了一世沧桑的老人,闭上了眼睛。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苏轼站在遥远时光里的吟诵,重重地击中千百年来每一次离人的心底。花开花落的自然法则让人落寞。

自从萧红去遥远的哈尔滨读书,年迈的祖父就开始迅速的衰老。虽然孙子张秀珂代替了他的萧红,和老人住在了一起,可是老人仍旧抑制不住对他的小小萧红的思念。

寂寞的老人甚至抽起了大烟,只有意识模糊、烟雾缭绕,才能让他忘记这庭院深深的落寞,暂时忘记他亲爱的孙女银铃般的笑声,在安稳的梦里沉沉睡去。

每次从哈尔滨回来看见祖父日渐苍白的发鬓、皱纹横生的脸庞、日渐凹陷的嘴唇,萧红总是忍不住地偷偷哭泣。

祖父还是像从前一样爱给他亲爱的孙女讲故事,可是年迈的祖父总也想不起那些曾经烂熟于胸的故事的下半部分了;祖父变得有点爱流眼泪了,岁月不饶人,那些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他再也记不起了;当祖父再一次从病中惊醒,他竟然拉着萧红的手,让她写信给已经死去五年的姑母:“给你三姑写信,让她来一趟。我不是四五年没见过她了吗?”看着祖父期盼的眼神,萧红伤心地转过脸去……

祖父是她在这人间最后一点儿关于“爱”与“温暖”的记忆,时间啊,你怎么总是这样残酷?走得慢一点儿好不好?让她再好好地在祖父的怀抱里躺一躺……

“我回来看祖父,这回门前吹着喇叭,幡杆挑得比房头更高,马车离家很远的时候,我已看到高高的白色幡杆了,吹鼓手们的喇叭怆凉的在悲号。马车停在喇叭声中,大门前的白幡、白对联、院心的灵棚、闹嚷嚷许多人,吹鼓手们吹起呜呜的哀号。”

总也望不穿那挑的比房头更高的白白的幡杆,那个拿着黄金色的橘子哄她开心的祖父;那个为了帮她实现上学的愿望和父亲争吵的祖父;那个拿着《千家诗》一首一首教给她的祖父;那个拉起她的小手一起栽花的祖父……祖父,就这样安静地走了。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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