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节 患难逢知己(1)

萧红 爱与漂泊 作者:李清秋


人生最灰暗的时刻,遇见这样真心为你的朋友,真心疼惜你的恋人,是照亮萧红这段黑暗的生活的矿灯。在长长的隧道里,这盏矿灯摇摇晃晃的灯光不能照到很远的地方,眼下的路却也离不了它。

对于萧红来说,这看起来无解的困局还在,然而心里面已经没有原来那么慌张。退一步,她有了心灵的陪伴,再不需要独自面对着可怖的人生。

如果你在天空遥望哈尔滨,就会看到一条自由自在地在海底游荡的鱼儿。那鱼儿快乐地向着东方摆着尾巴,在星空下泛出迷幻的银灰色。松花江就是穿过这鱼儿脊背的那条漂亮的银滟滟的线。

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向并不多雨的哈尔滨,在八月初的日子里,暴雨连天。人们都说一定是粗心的龙王忘记了关上打开的水阀。这可苦了在哈尔滨生活的人们。

向来温柔多情的松花江,不几日就换了副嘴脸,开始暴虐起来,把多处的铁路桥都冲毁了。仅仅一周时间,哈尔滨这块黑土地已经变成了汪洋泽国。

雨水量太大,江堤决口,十几条街道变成了一条条人工运河,人们甚至可以在这些天然水道里行舟。矮小的房屋眼看着就要长眠于水底。本来就已经饱受战火摧残的哈尔滨,现在更是面临着洪水的考验。

萧红站在囚禁她的小屋窗口,望着这令人失神的景象。污浊的雨水和远天相连,似乎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天的尽头。已经看不见街道了,路边的树木也只露出头顶。大人牵着孩子的手,不安地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上,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耳边传来一阵阵船桨与江水碰撞的声音。洪水把哈尔滨摧残得满目疮痍。

怔愣在窗口的萧红,落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一时不能回过神来。

旅馆老板几乎天天都会来逼账。“明天就会有办法了。”萧红无力地应对着旅店老板。长舒一口气,送走讨债的人,轻轻地关上房门,萧红又陷入了沉思。

才搬进这间旅馆的时候,外面还飞着雪花,肚子还是平平的呢。现在外面是一片汪洋,雨还在不停地下,而我的肚子也已经这么大了。旗袍已经被洗得如此破旧了。

要怎么办呢?看着萧军身上还打着补丁的褐色裤子,萧红知道萧军拿不出欠下的这么多钱。裴馨园他们也没有想出好的办法来。萧红站在水中的孤岛上,找不到可以让她搭借的救生艇。

舒群自从上次见到了身处困境的萧红,一直放心不下她。8月的大雨冲毁了他父母的小木屋,舒群不得不把父母暂时安置在难民收容所。从收容所出来,看见街上狼藉的景象,他掏出了身上不多的伙食费,给萧红买了两个馒头和一包烟。上回萧红当着他的面优雅地抽着烟的样子让他印象深刻:这一次劝劝她不要再抽了吧,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身上的钱被他买了吃的,实在没有钱坐船了。没办法,只有靠游水才能接近萧红住的地方。雨水还是有些冰凉,他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还好现在是八月,即使下雨,气温也不是很低。他把买的东西裹在衣服里,尽量高高地举过头顶,避免被雨水打湿。

一路也没有离开水,舒群终于来到了东兴旅馆。这家开在松花江畔的旅馆,一层已经被水完全淹没了,前些日子还需仰望的红色房顶,现在好像伸出手就能摸到似的。找到了萧红屋子的窗户,他轻轻地敲了敲:“萧红、萧红,我是前些天来过这里的舒群,我来看看你好吗?”

正坐在床边被饥饿折磨的萧红听见这急切的呼喊,心里一惊。急忙起身去把窗子打开。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舒群从窗口费力地爬进来,萧红的眼泪不自觉地开始在眼眶里面打转。这样冒着洪水和大雨来为你送食物的朋友,一定是一辈子的朋友。雪中送炭的人总是让人忍不住赞美。

旅馆里已经没什么人住了,一楼有水涌进来,住户们就搬到了二楼来住,走廊里闹哄哄的。

早就没有电了,萧红的屋子里黑洞洞的,只有一星忽闪忽闪的烛光,似乎是感应到了屋子里来了朋友,努力地亮着。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