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家贫身贱,性野心高(2)

楼外寻梦:红楼女性赏析(初编) 作者:宋歌


在怡红院,哪个丫鬟不想争宠于宝玉?在宝玉的身边,泼醋拈酸的事情何时停止过?什么人假如长成一棵高草,袭人都会出来掐尖的,何况你孤苦无依的晴雯呢!但心高气傲的晴雯偏不,她偏要与袭人之流“明争暗斗”,倒不是为了浑水摸鱼,在晴雯看来那是小人的行为,她倒真真是为了宝玉的利益呀!对于心明如镜的晴雯来讲,袭人的行为以及她的算盘,她是心知肚明的,但她不屑于那样做,她不是那种苟且之人,她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像保皇嫂的赵子龙一样洁白无瑕,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此时她只有“报主之心”,不生一丝邪念。

蒋和森说:

她(晴雯)心地明净如光风霁月,而又热情爽利,火辣辣地一盆“爆炭”;最可贵的是,她还有不畏权势,敢于蔑视和冒犯封建主子的反抗性。(《红楼梦概说》1979年版)

这个概括是比较全面的。

然而她在怡红院中却处于不利的位置。因为她和袭人一样,是宝玉的贴身大丫鬟,封建主子时常把那根防范的神经绷得紧紧,怕宝玉和她做出“不才”之事,这就为晴雯张开了第一张大网;袭人更是怕她抢了给宝玉做姨娘的位置,就为晴雯张开了第二张大网;而她平时得罪的小丫头们,为她张开了第三张大网;那些不喜欢晴雯的婆子们,为她张开了第四张大网。南北东西,网张四面,她随时都有可能像一只飞蛾一样触到网上。她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她所处的境地吗?她是知道的,但她不想收拢自己的翅子,她想得到飞翔的快乐:不快乐,毋宁死!所以应该她管的事她要管,不该她管的事情她也要管;应该说的话她要说,不该说的话她也要说。她不知什么叫做收敛,她认为收敛便是剥夺了自己的自由。

她的可爱在这里,她的可悲也在这里。她时常忘记往昔岁月留在她心上的伤疤,仿佛对于痛苦的记忆在她的心中没留一点影子,只是在痛苦中锤炼的坚执、顽强、乖戾,疾恶如仇的性格,牢固地植于心灵的深处了。她仍然像个野孩子一样,没有什么盘算,也没有什么心机,遇见高兴就大笑,遇见不平就大怒,这时她反倒像一只马蜂了,到处乱蜇乱刺,至于产生什么后果她是不顾的。她经常站在悬崖之上,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但她也是全然不顾,为了那一颗自由的心灵,似乎跌得粉身碎骨,她也是在所不惜的。正因为她做事“随心所欲”,有时既伤了主子,也伤了同类,“风流灵巧招人怨”也就自然而然的了。

她的美是不是使她“心高气傲”的理由呢?我想应该是理由之一吧。她是知道自己的价值的,美貌使她赢得了宝玉的欢心,使宝玉对她高看一眼,原也是正常的。自古“英雄爱美人”,有的帝王因爱美人失了江山,也是屡见不鲜的,而宝玉爱美女晴雯也属自然之理。这种娇宠是否使晴雯有些“找不着北”,而愈益任性高鸣了呢?我想会是这样的。所以她才经常目中无人,视大观园中所有的丫鬟、婆子、一切下人为尘芥了。她在别人所布的四面大网中无所顾忌地飞来飞去,今天不撞到网上,明天也会撞上的,这是必然的事情。可悲的是晴雯竟无所察觉,仍然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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