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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旷野的沉默(8)

江湖有酒 庙堂有梦 作者:谢青桐


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时,阮籍正在下棋。朋友说:“你家遭遇丧事,快回去吧!”他置若罔闻地摇了摇头:“下完此局。”棋终于下完了,悲痛的他“举声一号,吐血数升”。按照古代礼法和当时的尽孝方式,阮籍必须服丧3年,其间只能素食,还得禁欲。不仅如此,还得在母亲的墓旁搭个茅棚,守墓3年。对活着的人而言,这完全是一种形式上的折腾。阮籍的言行从不愿意循规蹈矩,“居丧无礼”就是一个方面,他的行径惊世骇俗。在母亲下葬那一天,他居然叫家人蒸了一头小猪,然后一口气吃了下去,接着又喝了两斗酒。酒足饭饱,才到母亲灵前放声痛哭。哭一声,吐一口血,直哭得死去活来,昏倒在地。由于悲哀过度,他身体极度虚弱,骨瘦如柴,连走路都需要拐杖了。

阮籍无视礼法,我行我素。在为母亲服丧期间,他参加晋文王司马昭的宴会,依然饮酒作乐。司隶校尉何曾当时也在座,借机对阮籍发难,当众对司马昭说:“您正在以孝治天下,而阮籍的母亲刚刚去世。他以重孝之身,居然还出席您的宴会,饮酒吃肉,实在太不像话了。我看应该把他流放到偏远的地方,以正风俗教化。”司马昭帮他说话:“阮籍的母亲去世后,他已经悲伤憔悴得不成样子了。你不能分担他的忧愁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呢?何况服丧期间悲伤过度,为了不伤害身体,饮一些酒吃一点儿肉,本来就符合丧礼的规矩。”由此足见司马昭对阮籍的理解、宽容和爱护。

阮籍生性至孝,却不守礼制。他3岁丧父,寡母孤弱,与母亲相依为命,他对母亲的感情可想而知。他在以自己的生命显示一种阮籍式的孝道,以自己的行动和那些卫道的君子们抗争。连当时权倾朝野的司马昭也不得不承认,对于母亲的死,阮籍不是不悲痛,而是大悲痛。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发自内心深处的、没有一点伪装的、真正的悲痛。

嵇康的哥哥嵇喜是个追名逐利的官吏,他听说阮母去世,就前来吊唁。阮籍看见他,立即以白眼相向,黑眼珠都被埋到眼皮里了。他以自己特有的行为艺术宣示,他不愿让这样的小人来打扰自己的母亲。世人都说,阮籍善使“青白眼”,其实阮籍的眼睛深不见底、水波不兴,人间罕见阮籍的青眼。难得的一次,就是嵇康挟琴带酒来吊唁阮母,这一道青眼也成就了他们终生的友谊。

丧母后不久,阮籍到司马昭的大将军府,碰巧有位官员向司马昭报告说,民间老百姓中有人杀了自己的母亲,阮籍当众便说道:“这杀父亲还说得过去,要是杀了母亲就太过分了。”一向拘谨的阮籍如此口出狂言,实在大逆不道。霎时间,文武群臣脸色大变,议论纷纷。司马昭见状也厉声斥责:“我司马父子一直以孝治天下。杀父者罪不可赦,阮中郎你这样说是何居心啊?”看到司马昭动怒,阮籍从容地回答:“不然。我听说禽兽只认得它的母亲,不认得它的父亲。人杀了父亲如同禽兽,而杀了母亲,就比禽兽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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