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苏轼:大宋达人秀(15)

江湖有酒 庙堂有梦 作者:谢青桐


《后赤壁赋》作于同年十月,距《前赤壁赋》3个月,时序历秋入冬,如文中所言,“霜露既降,木叶尽脱”。《后赤壁赋》重叙事。开篇谈到酒与鱼,极有生活气息。此后写江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写登高所见,状物极为缥缈。而末尾则记述自己见鹤飞去,梦中见鹤化为道士来与自己对答。写梦中之鹤化为道士,有庄子梦骷髅、梦蝴蝶的手法在其中。这是中国道家式的神秘主义,常见诸笔记小说,以求玄妙之境、慕仙之意。但此处妙在,记梦境时,只是记鹤道人以飘然姿态与自己的简单礼仪揖对,并没有借鹤道人之口唠唠叨叨阐发哲理。揖笑而别,挥洒从容,余韵悠长。

“赤壁三首”有个很神奇的共同点,那便是每到结尾,都会超然拔出虚空,自己跟自己玩。就像写于元丰六年(公元1083年)的《记承天寺夜游》,写得很短,也就是现在一条微博的长度,质朴得像小学生的日记,只有时间、地点、人物、动机。然而和“赤壁三首”一样,其把月亮和积水空明一比,又进入赤壁三首末尾那种清空浮游之境。

黄州流放,不仅使苏轼成为苏东坡,并且使苏轼的思想心性、人生观念、文学创作、审美情趣都发生了深刻变化。这一变化的影响贯穿他的后半生,使他成为中国文学史、思想史、美学史、艺术史上真正意义上的苏东坡。

就是在黄州,他慷慨淋漓地写下了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的《寒食帖》,苏轼将心境感情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的变化中,观来能感受到郁闷、牢骚、悲怆,富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其笔蕴至情,胸凝浩气,不能不说是人生的另一种叱咤和快意。这个苏东坡,诗、词、文、书、画五绝天下。他的绝不仅仅表现在这些方面,他还通音律,喜琴棋,知稼穑,懂医学,精品茗,谙岐黄之术,对天文、地理、河治乃至烹调、饮食、酿造等方面,无不通晓,集儒、道、释于一身,是中国文化史上罕见的“全能冠军”。

参寥是苏轼交往最为密切的僧人之一。他是宋代著名诗僧,道行和文学修养极深,在士人中德高望重。苏轼早年在杭州做官时曾与僧人参寥有一面之交,彼此默契,两人一见如故,成为一生之交。“乌台诗案”后,苏轼被贬黄州,精神上遭受种种打击,生活中遭遇种种困苦。参寥曾多次写信宽慰苏轼,情义笃厚。后来,参寥又不远千里前往黄州探望苏轼,并一直陪伴他度过这段非常岁月。两人朝夕相处,曾同游赤壁、武昌西山、定慧院,彼此诗赋唱和甚多。今天,到哪里去找寻这样的人与人之间的深情厚谊啊!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首《题西林壁》,就是元丰七年(公元1084年)苏轼与僧友参寥一起游庐山时写下的。苏轼想说,人不能见庐山“真面目”的原因与《大般涅槃经》中讲的盲人不知象之“全貌”的原因是一样的。人往往受自己具体的处境局限,而对事物的认识偏于一隅,得出不全面的结论。色界意态万千,而真如只是一体,若迷惑于表面现象,则不能超然于色界,那么真如终不可见。照般若空义,世界万有具有共同的本质,所谓“诸法一相,所谓无相”。无相是表述“空”的常用的概念。只有超越于万有之上才能把握空寂无相的“实相”。苏轼不仅要摆脱一切物欲执著,更要用“无心”的态度,面对人生百态,化解一切彼此知见,做到更高的“心安”境界。

丰富、积极、真诚的济世愿望贯穿了苏轼一生,在贬谪黄州的困挫岁月中,他明明晓悟得“事如春梦了无痕”,却仍不忘老朋友们为他的复出而奔走的情谊,“已约年年为此会,故人不用赋《招魂》”。即使惯看江上沙鸥,坐暖垂钓之石,也希望重返朝廷,“长与东风约今日,暗香先返玉梅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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