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庆典、神话、暴力及其他(1)

外省笔记:20世纪河南文学 作者:梁鸿


三、庆典、神话、暴力及其他

神话与传奇

耙耧山脉是在象征层面存在的真实,一个神话世界和传奇世界。

《年月日》《耙耧天歌》基本上就是一个神话或寓言故事:一个老人,一条盲狗,一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玉米,广漠、干旱的原野,以及无穷尽的饿鼠,生与死之间进行着殊死的搏斗;一位母亲,在茫茫的耙耧山脉行走,为她的四个傻儿女寻找健康,母亲的形象既是母爱的象征,也可以说是牺牲、奉献,是人类对活着的焦灼和最大欲望。在《日光流年》中,“四十岁”是魔鬼给三姓村人设置的诅咒,破除这神秘的魔咒,是三姓村人一辈辈人唯一的目标;《受活》中受活庄里的残疾人如同上帝所遗弃的子民,他们希望能寻找到回去的途径,但却在歧路丛生的世俗世界迷失,离上帝越来越远。在阎连科的大部分作品中,所展示给我们的都是受难、牺牲、意志、回家等多重主题,它们是神话的基本主题。对小说主人公而言,他们常常只是出于一种生存的本能,但在作者叙述的过程中,却逐渐展现出一种崇高、庄严甚至阔大的东西,叙说着人类普遍的要求。跟随着他们,我们进入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话世界,充满着无穷尽的歧义、象征和隐喻。

神话是什么?有许多关于它的规定。但是,如果用最简单的话说,神话,就是人类一切认识的原型,是人类精神所能认识到的现象的原型。原型即具有核心性格的意象和象征,具有神话性质的小说往往具有这样具象而又抽象的核心。在《年月日》《耙耧天歌》甚至《日光流年》中,没有时间的局限,没有特定性和规定性,事件和人物出现在茫茫无涯的空间之中,是永恒的存在,具有某种象征的意味;对于命运力量的阐释都具有双关性,它既是个人的,又是人类的;既是特殊的,又是普遍的。人物在毫无意义的挣扎、冲突,最终陷入命运的网罗之中,正如俄狄浦斯的弑父娶母,无法避免。

在阎连科的神话中,无论是从物质还是从精神层面来看,都可抽象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是耙耧山脉的世界,阎连科小说中经常出现的词语“一世界”就是指的它;另一个是九都世界。在他所有获得大家关注的作品中,他都细致、深入地发掘这两个世界各自的特征以及它们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这几乎可以说是一场带有普遍意义的冲突,就像羊和狼之间的冲突一样,是永恒的。耙耧山脉的人们按照本能和最原始的道德传统和政治传统生活,它们代表着朴素、母爱、原欲、生存和最本能的尔虞我诈,依循的是自然世界的规律;而九都,则意味着文明、制度、思想、先进,这是一个文明世界,利益的束缚远比耙耧山脉的人们更为真实、普遍。因此,几乎可以说,耙耧山脉和九都之间的冲突是文明世界与自然世界、文明人与自然人的对抗和较量,是思想尚未进入的世界与思想世界的冲突。最终的结果虽然不言而喻,但在其过程中,却呈现出一种寓言的意义和具有抽象意义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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