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艾布娄（PUEBLO）是美国新墨西哥州一个印第安人部族的名字。他们就居住在海拔7200英尺的高原上。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的地方。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在天上。飞机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缓缓降落。几乎寸草不生的绵延大地开阔而辽远，一直伸向无涯的蓝天。然后我便开始在高原地区头晕目眩，并在这种高原的不舒服的反映中，听圣菲的朋友讲印第安人古老的故事。

在圣菲到处可见梳着辫子的印第安人。那种典型的东方感觉令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黑色的头发。突起的颧骨。还有他们亲近大自然的那种独特的思维。据说在美洲这块大陆上，土地的真正主人就是这些世世代代生活于此的印第安人。他们生生不已地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繁衍生育，过着与大自然完全融为一体的原始生活。后来欧洲人来了，印第安人便被他们从自己的土地上驱赶。从此，他们没有了家园，不再是土地的真正主人。主人变成了那些从欧洲大陆移居至此的白人们。他们残杀印第安人，逼迫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和土地。从此漂泊，像一团团无根的蓬草随风飘转，直到，有一天被集中到美国西部这高高的洛基山上。这里奇异而高。一座座高耸的山峰像被兀自砍断一般，每座山峰的顶端，都是一个巨大的高原平台。一座连着一座，壮丽而苍凉。

专门带我们去参观普艾布娄的玛蒂斯女士一边开车一边为我们讲述那些高原平台上的古老传说。她说每一座山顶都有一段故事。她说印第安人喜欢住在山顶，他们认为那样便可抵御其他部族的侵略。从古至今，印第安人部族与部族之间的战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他们勇武剽悍，天生善战，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去打仗。自由是他们生活中的第一需要。而他们的宗教则是大自然。他们已经生活在文明的社会，但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却至今热衷于披裹兽皮，赤身裸体，执著地生存在一种古老的理念中。

马蒂斯女士指着我们正在缓缓穿行的那座山峰，告诉我们传说在那片黑色的山顶上，曾经住着一个非常和睦的印第安人大家族。很多的男人和女人。很多的老人和孩子。一天，男人们顺着石阶到山下来种田，把他们的女人、老人和孩子们留在山上温暖的家园中。他们觉得山顶上是最安全的，所以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突然刮起一阵飓风，便骤然摧毁了那道通往山顶的石阶。于是所有的男人都扒着山石拼力向山顶攀援，但是没有人能爬上去哪怕半尺。他们被飓风一次次吹倒在地，他们哭着，挣扎着，吼叫着，呼唤着山顶上亲人的名字。他们灵肉相依，此刻却无力救助。飓风让他们天各一方，而昨晚，他们还共享着爱的温馨。在风的呼啸中，他们仿佛听到了家人绝望的呼喊。他们便也绝望了，只能用拳头奋力击打那坚硬的岩石。鲜血淋漓，泪水飞溅。他们祈祷上苍，赐他们一道天梯，把山顶心爱的亲人救下来。但是没有应答。飓风依然猛烈，山顶的哀鸣却越来越低沉。最后，山下的人什么也听不到了。飓风终于平息。被绝望折磨的男人们疲惫地站起来。山顶已经杳无声息。但是男人们还是开始重新打凿石阶。一级又一级。敲击山岩的声音昼夜在峡谷间回荡着。后来他们终于爬到山顶。他们看到的山顶已经是一片宁静。什么都没有了。不再有家也看不到一个亲人。他们咽下眼泪。下山。决定不再居住在高高的山顶。从此他们开始了在山下繁衍生息的岁月。世世代代。他们想忘掉那个古老而残酷的传说，但是很多的夜晚，当飓风以后，当四野寂静，他们总是能听到山顶传来的那凄惨而绝望的喊叫声……

接下来是新墨西哥大学专门研究印第安文化的施家彰先生为我们讲述的另一个普艾布娄的故事。施先生是一位诗人，所以他的故事充满了一种诗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