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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快乐

我和我母亲的疼痛 作者:赵敔


2012年2月14日

回到北京,我的生活恢复了原来的节奏: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我每天往家里打一个电话,隔着空间的距离,通过声音判断母亲的状况。

我们走后的第三天,母亲出院回家,小谢也如约赶来接替舅舅陪护。听上去,母亲的状况趋于稳定,这是大家都乐于见到的。虽然,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奇迹并不总是出现,但平稳地维持现状对于肺癌晚期的病人来说已经是胜利。

有出版社找过我,希望我能重新回去做纸质图书的编辑,相比一个互联网编辑,我在纸质媒体的经验更有价值。我拒绝了,并不是因为网络媒体的薪金远远高于传统媒体,也更有挑战性和前景,而是我心里清楚,我很快又要回去陪伴母亲。对我来说,工作、机会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失去了这份工作、这个机会,还有新的可能,但母亲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网站的新项目刚刚上线,回来上班又遇上了调整薪金,虽然我这一年来不断地请假回家,但还是涨了百分之十的工资,因此面对老板时我总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提出辞职。

下午抽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听上去,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今天尤其精神,声音里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我照例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多吃点东西了吗?”“止痛药的量增加了,还是减少了?”“疼痛轻些了吗?”“下床活动了吗?”母亲一一回答,然后问我:“你呢?工作怎么样?”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关心我具体在做什么工作、每天要处理些什么样的问题和困难,她只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心无挂碍地回去陪着她。但我没法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只好含糊地说:“上班下班,没什么特别的。”母亲在电话那头“哦”了一声,就把电话交给了小谢。

“阿姨今天收到十一朵玫瑰花,晚上甄主任还要来跟我们一起过节。”接着,电话那端传来小谢热情洋溢的笑声,“十一朵玫瑰哦,代表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唉,我都没收到过这样的礼物。”调笑中,能听到小谢语气里的失落和妒忌。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

我以为,小谢如此肆无忌惮地议论母亲与甄叔叔的关系,而且是当着母亲的面,她一定会很不高兴。没想到,电话里变成母亲的声音:“都是小谢安排的。甄叔叔哪里知道什么情人节,花店的人把花送来都是小谢去取的,我可不好意思,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人送玫瑰。”我想象着母亲脸上的幸福与甜蜜。“这是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收到他的花了。”母亲的声音像高原的阳光一样,明媚、灿烂、炽烈,竟没有一点点的悲伤。

“祝你们情人节快乐!”我说,带着一丝妒忌与艳羡—家乡的阳光、鲜花,连同母亲的爱情。

下班的路上,不断有怀抱玫瑰花的年轻女孩和男孩擦肩而过,在城市如注的人流中拥挤着、推搡着前进,地铁通道被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塞得水泄不通,似乎错过这个特别的日子就会错失爱情。这一张张在眼前晃动的年轻的脸,写满兴奋、幸福、焦灼和无限的期盼,那些光洁的、平滑水嫩的额头和脸庞带着逼人的青春的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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