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走自己的路》 《北京谈话》音乐会(6)

走自己的路 作者:龚琳娜 老锣


龚琳娜

我们即兴时是4月初,老锣说7月初在德国有一个全世界最大的音乐节——TFF-Rudolstadt,他是这个音乐节的评委会主席。当时老锣就想邀请我去观摩这个音乐节。

我太想去看看了!可我单独去德国,我妈肯定担心又紧张——那个老外把我绑架了怎么办?而且我英语不好,德语,更不会。有一次去贵州演出,张全胜也去,坐飞机我刚好坐他旁边。我问他:“我一人去德国行吗?”他说:“我可以告诉你,老锣是个好人,而且你去看看世界没坏处,反正你也不吃亏。”他们俩熟嘛,是很多年的朋友,他那么说,我心落地了。可我妈那关还得过啊。

那时候老锣住的地方条件不是很好,我就邀请老锣住我们家。我妈说不行。我后来就邀请他来我家吃饭,这个我妈是很欢迎的。那次是我妈和老锣的第一次见面,我妈也高兴,盛情款待,做了一桌贵州菜,两人也相谈甚欢。

吃完饭的老节目是,我妈放我演出的VCD给朋友看,不管是谁来。这是她的骄傲,她最大的自豪是她女儿,她所有的梦想都在她女儿身上。老锣没看过我以前的表演嘛,只和我即兴过。看完后老锣对我说:“我觉得好恶心,这不是你!”我不惊讶,因为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当然不反对。我妈听了就跳起来了:“谁说我女儿不好,你知道她现在在中国多有名吗?”老锣没有理我妈,而是跟我讲:“在这个电视里,我听不到我昨天跟你做即兴时那种最漂亮的声音。”凭他这几句话,我也想去德国,尽管我妈妈非常生气。我知道德国之行对我妈是件非常难接受的事情,但我父母有一点好,如果我特别坚持,他们不会怎么反对。

老锣

我发现龚琳娜在某些方面比我更像西方人。她会很开放地拥抱人,会邀请人到家里,相比之下我会更害羞些。她知道我住的地方比较破,而她当时已经有些知名度了,住的地方比较好,所以她邀请我说:“你可以来我家住。”

她回到家里,告诉她妈妈邀请我来住的事情。她妈妈觉得不行,怎么能带陌生人回家住,还是个老外!然后龚琳娜就只好跟我说,还是不行。其实这件事换作是德国父母的话就会很欢迎,但现在想来她的妈妈这样做在中国其实很正常,这是一个文化差异的问题。

过了几天,龚琳娜还是邀请我到家里去吃饭。吃完饭,龚琳娜要给我看一段视频,她妈也从厨房出来站在旁边。那是一段龚琳娜在晚会演出的视频,她的头发完全炸开,穿着18~20厘米的高跟鞋,演出服是特别大的裙子,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我甚至没有认出她来。最重要的是,我听到龚琳娜的声音特别做作,我觉得这不是她,这跟和我即兴演唱的那个龚琳娜完全不是一个人。当时她问我觉得怎么样,我那时候的中文也不是很好,表达方式比较有限,结果我对她说了句:“对不起,我觉得很恶心。”当时她妈妈就站在旁边,马上脸色就变了。我知道自己说这话太重了,妈妈为女儿所取得的这一切那么自豪,突然来了个老外,对她最自豪的视频说“恶心”,这肯定让她很受打击,在心里排斥我也是很正常的。龚琳娜不一样,她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这种音乐形式的奇怪,她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不会幸福的。

我已经忘记龚琳娜妈妈做饭的味道怎样,也没有太注意她妈妈的感受,更多的是在乎琳娜的情况。基本从这次做客,我就开始了和她妈妈的隔阂。我们大概用了十年的时间来磨合,把我们的问题扫除掉,我们现在的关系挺好的。我也想过,如果是现在,我会更理解琳娜妈妈。我不会说“好”或者“不好”,因为它是一个变化的阶段,那个时候做出来的东西就是那样,可能是不好的东西,但必须要过这个坎儿。每个人在他长大的路上,都会有这种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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