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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傅雷的精神世界(2)

笑语千山外 作者:金圣华


不但有一个“巴学”,还有一个巴尔扎克纪念馆,也就是巴尔扎克的故居。当年,巴尔扎克很多时候是为了还债而写作,他欠了很多债,必须赶紧写作,好还债。但是,债主要上门哪,所以必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他的那个故居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进门的时候,前面有一个园,往下走,还有一个后门,靠近河边,每次债主上门,都可以从此逃之夭夭。

巴尔扎克生前写了很多书,其中《人间喜剧》共有九十四篇。这些书都陈列在馆中。此外,馆里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巴尔扎克作品译本。我记得在一九七九年,馆里并没有傅雷的译本。傅雷先生翻译了那么多,但是,巴尔扎克馆里竟然没有收藏。当时,我想,不行!我们一定要把傅雷先生努力的成果介绍过去。于是我在法国进修的时候,就把傅雷的译作赠送给巴尔扎克纪念馆。这是我研究傅雷开始的时候,是进入傅雷精神世界的第一步。当时,想好好地看傅雷是怎么翻的,他的《高老头》是怎么翻的?谁知愈进入就愈感动,觉得这里面是一层又一层的,像一座大山,你进去了以后,发觉有奇花,有异草,妙诀就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可以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这是我当初在法国进修时初步的感觉。

后来,记得是一九八○年的大年初一,我从巴黎渡过英法海峡,去了伦敦采访傅雷先生的两位公子:傅聪和傅敏。当时傅敏也正好在伦敦探访傅聪。记得我经过唐人街的时候,舞狮舞龙,非常热闹。不知大家有没有这个感觉,在国内的时候,觉得这些很俗气,怎么那么吵,可是,一到外国这样的氛围当中,忽然看到我们的龙我们的狮,还有那锣鼓,我差不多热泪盈眶,这就是对中华民族的那种认同感。就在那个初一,拜访了傅聪和傅敏,并承蒙他们两位大力支助。我记得傅聪的家是三层楼的,那个时候正在装修,院子里杂七杂八,刚刚搬进去没多久。各位设想,在这个情况之下,有客人来,而且这位客人还是不认识的,只是宋淇先生介绍的一位研究傅雷作品的学人,自巴黎渡海而来,如果你很忙,你正在搬家,在这种情况之下,会怎么样呢?可能你会随随便便,或者客客气气地跟她见一面。这可不是当时的情况。当时的情况让人十分感动。傅聪、傅敏两兄弟我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在他们身上却体现了傅雷那种热情、好客,凡事都非常地认真、执着,对文化和艺术非常地爱好,对文学和文化的发扬非常支持地精神。

两位当时给我提供了大量的材料,包括傅雷译作的各种版本、手稿、书信等等,尤其是把《高老头》(重译过三次)三个不同的版本、手稿,《约翰·克利斯朵夫》的两个版本都交给我,给予我无比的信任,而我就开始从这些宝贵的资料当中,去发掘研究。有了这些原稿、作品,当然还需要很多的辅助数据。当时我十分幸运,回到香港后,就给宋淇先生打了电话,结果他把傅雷跟他通信的原件,一共十二封全部都送给了我,加上两封是傅雷给宋淇弟弟宋希的信,一共十四封。如今,大家有心去研究的话,有一本书叫《傅雷谈翻译》,除了《高老头》重译本序言中谈“要神似不要形似”的主张,这批信件几乎囊括了傅雷谈翻译所有的主要理论。除理论外,这十四封信,每一封都是谈各种翻译问题的。

对我来说,当时大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来有这么一位伟大的翻译家,他对翻译的认真、专注,点点滴滴都在信里头显露出来了。这些信讲到中西文化的不同、中西文字的不同,翻译的困难、翻译的要求、翻译的准则、翻译的标准等等。这批信其实最早到我手里,等我写完了论文之后才交给傅敏,再经过一些时间,才正式出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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