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濮存昕:兵团给我承受力(4)

生命中的兵团 作者:朱维毅


“我们在抚远苦干两个月,提前完成任务‘班师回朝’,回到29 连。这时连里要找个听话的孩子去放马,我被选中了。后来人家写我的兵团经历时,题目起的是《荒原牧马人》,听上去挺惨的,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放马在农业连里是好活儿,我特别喜欢。别人天天下地累个贼死,我吹着口琴放马,潇洒啊!我管的那两匹俄罗斯纯种马一个叫苏宛,一个叫阿尔登,浑身的毛像缎子似的发亮,马蹄子有碗口大小。这样的优质种马是连队的宝贝,每匹马都有档案,吃的是鸡蛋、麦芽、胡萝卜。鸡蛋我不敢和马抢享,胡萝卜我是管够造,经常和马对着面啃。养马的工作没有人管,只有检疫员每个星期来看一次马的卫生和健康情况。

“我每天就和马做伴,喂食、放牧、清洗都是我的事。种马的健康关系到连队马群的体质,它的生殖器是我清洗的重点,为这事儿我还在连队的黑板报上得到了表扬。白天放马的时候,马吃草,我割草,闲下来还能到水泡子里捞捞鱼,晚上回家糊上面,用油一炸,哥儿几个就着喝点小酒,神仙似的。那时我父亲去了北京市的下属农场,母亲和弟弟去了河南的‘五七干校’放猪,姐姐去了内蒙古放马,我们这个艺术之家成了畜牧之家。

“放了一年马,变数来了,15 团的宣传队要调我去。我真是不想去,还到团里去做上面的思想工作。那是一次失败的沟通,我没有说服团宣传股的庞股长,失望之余,仗着年轻胆子大,居然拂袖而去,在黑夜里一人走了17 里路回了连队。那17 里夜路至今我记忆犹新。天上一轮明月,地下万籁无声。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脚下踩雪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舍不得我的连队,放不下我的马,再说,我还没自在够呢。

“不管怎么说,上级的调令是不能违抗的,我最终还是到了团宣传队,那是在1972 年初。为了活跃知青的生活,兵团组织了不少宣传队。连宣传队是业余的,团宣传队是半专业的,到了师一级宣传队就是准专业的了。“兵团的1、2、3 师都有师宣传队,有的水平很高,像19 团宣传队能完整演出芭蕾舞剧《白毛女》,乐队的乐器也齐全,能演奏交响乐。虽然各宣传队的演出水平参差不齐,表演的内容也比较单调,但这帮人走到哪儿都特受欢迎,毕竟他们带去了热闹,更何况还是一群俊男靓女的表演。19 团演白毛女的A 角特别让我敬佩。她在21 团演出时伤了左脚,我当时还抖机灵来着,建议赶紧采取冷敷的方法防止肿胀。没想到那个女孩儿愣是带着伤把节目完整地演完了,那种精神让谁都感动。

“我们15 团宣传队分成男演员、女演员和乐队三个班。我是男演员的班长。我们的服务对象一般是兵团连队,有时也到鹤岗煤矿去演出,帮助团里搞好关系,好搞点儿煤烧。那时演京剧也没什么录像资料可以借鉴模仿,就根据看电影的印象来演。我这人善说而不善唱,这个弱点在演样板戏时显出来了。我唱也能唱,但调子一高了就拔不上去了。我们演京剧《沙家浜》的片断时,队里考虑到我的这个情况,决定让我演唱词最少的程书记,就唱四句:‘病情不重休惦念,心静自然少忧烦,家中有人勤照看,草药一剂保平安。’我唱到‘草药一剂’的‘一’字时上不去,总需要台边的人帮我唱一嗓子带过去。因为不能唱,队里在排练京剧《海港》片段时,把我发到了后台。我是舞美、电工、木工什么都来,队里的布景、道具、灯光都由我和刘师傅管。我们用纸浆一层层地糊出了港口的桩子,又画天幕灯,做变形阁,描绘海港的蓝天,要是画深了,再往下洗颜色。我们还钉出了方海珍书记办公室的窗户。和下大田的农业连队战士相比,我们过的简直就是贵族的日子,宣传队全脱产,俱乐部烧暖气,一星期洗一次澡,吃饭在团部招待所食堂,那里的油烧茄子太好吃了,我们在开饭前半小时就想到食堂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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