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记忆中的阴影(3)

生命中的兵团 作者:朱维毅


“兵团党委召开常委会听取了专案组的汇报,经讨论后同意5 师党委的意见,将案件上报黑龙江省委、省军区党委、沈阳军区党委。因为这两人都是正团级干部,最后的处理决定必须由沈阳军区党委做出。我看过沈阳军区对这二人刑事处理的结果通报:原54 团团长被沈阳军区军事法院判处有期徒刑3 年,原48 团团长被判处有期徒刑4 年。

“为了警醒和震慑有同类错误的人,兵团党委在宣布沈阳军区对此二人的处理决定时,专门在佳木斯召开了对他们的批斗大会。这次大会结束后,接着又将他们押回到5 师召开了团和团以上干部参加的大会批斗。我参加了那次在师部举行的大会。”

2012 年8 月20 日,原兵团54 团第一任团长章某病逝于辽宁,享年86 岁。5 师的上海知青陆建东给我介绍了一篇回忆他的文章,是现居美国的原54 团章团长的警卫员、北京知青俞晓阳写的,读来令人感叹。这里节选部分内容如下:

团长是一方的太上皇,38 万亩土地,2.8 万人的吃喝拉撒睡,革命备战生产,都是他一肩挑。他的军人风度很足,处理事情自信心十足,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让大多数人害怕,少数人又敬又怕。他精力十足。在团部人员修红光湖水库的时候,我白天跟他一天,累得筋疲力尽。到了晚上,他还要从工地带回干部进办公室谈工作。通常我要到管理排打好开水,准备好麻花或面包一类的夜宵,然后就回去睡觉了,不知道他们熬到多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对一号(首长)的感觉只能用“敬畏”二字形容。

突然有一天,兵团颜副司令员驾临54 团,召集全体现役干部在小会议室开秘密会议。我们连送水的任务都给免了。晚上,警通排通知我到小招待所陪颜副司令休息,无非是帮他收拾床铺,打点水洗脸洗脚。他临睡前还和我聊了天。当警卫员的第一素质是嘴要严,我没敢造次乱打听。颜副司令员问了问我对团长的看法,我实话实说,不过是诸如能干、刻苦但有时有点“粗暴”之类的话。他没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对首长要正确对待,首长有优点,也有错误等等。

不久参谋长向警通排传达:团长犯了奸污女知青的错误,已被撤职关进小号(看守所)。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我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连续几天头脑里一点思绪都理不出来。

第一冲击波带来的震荡平息了之后,我开始了一生中最痛苦的经历,那就是自发地去回忆团长的生活细节,还有就是我这个警卫员该对他的行为负什么样的责任。

我想起来他文件柜里时常有知名与不知名的中药,如鹿茸之类,我醒悟到了它们的真正用途。有一次他偷偷溜进卫生队女宿舍,我以为他是想来个微服私访。有一天他把手伸进女知青的棉衣,问人家衣服够不够厚,当时我还为他体贴入微地关心知青而感动。他请知青女排长或女副指导员去夜谈,我背着枪跟着,以为他是在做调查研究,现在我都明白了。

几天后,我们警卫班受命解押团长去师部,听说由师部还要派专人押他去军事法庭。那天我穿着一件皮大衣,腿上横放着冲锋枪,对面是昔日神采奕奕的首长,今日手上带铐的罪犯。他的领章帽徽已被除掉,眼光一直在回避我,双手围住一个红红的烟头,不时拿出来抽一口来抵御寒冷和恐惧……

他离开几年后,我当了兵,驻防地正是他的老家辽宁瓦房店。有一天我在县城的大街上意外地遇到了他,于是我探望了他的家。在和他夫人的谈话中,我读懂了什么是失落,知道了这个家是如何凄切地熬过了男主人服刑的那三年时间。这会儿他在县城的一个工厂上班,当工具保管员。失去了领章帽徽的他,面对着身穿军装的我叹了口气说:小俞啊,我对不起你们!他什么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抽烟的那股狠劲。后来我再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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