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花公子》专访库布里克(1)

我是怪人,我是独行者——库布里克谈话录 作者:吉恩·菲利普斯


埃里克·诺德恩(EricNordern)

1968年

花花公子:对于电影《2001:太空漫游》的争论,不少都是关于它的形而上的哲学象征意义的,这种有象征意义的镜头在这部电影中俯拾皆是——精致无瑕的黑石;地球、月球和太阳在黑石的干预下,轨道在每个阶段的结合对人类命运的决定性作用;让人看得目瞪口呆、千变万化的最后的时空大旋涡,它吞没了唯一幸存的宇航员从而使他获得重生,变成一个“星孩”,坐在一个半透明的胎盘里,向地球漂移。一个评论家甚至把《2001:太空漫游》说成是“第一部尼采哲学电影”,声称这部电影的最基本主题是尼采的人由猿进化而来,进而进化为超人的观念。那么《2001:太空漫游》的哲学寓意究竟是什么呢?

库布里克:我从没打算过在电影中传达某种能用语言表述的主题思想。观看《2001:太空漫游》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体验,在两小时十九分钟的电影中,只有不到四十分钟的对话。我尽力去营造一种视觉上的体验,这种体验不能机械地用言语描述或归类,它是要用令人动情的富于哲理的内容来直接洞察和揭示人的潜意识里的东西。用思想错综复杂、晦涩难懂的麦克卢汉的话说,电影《2001:太空漫游》中,媒介即讯息。我想让这部电影给观众带来强烈的主观体验,唤起他们的自我意识,这就像音乐一样,用语言去“解释”贝多芬的交响乐会大大削弱它的艺术感染力,就像在思想观念与欣赏鉴别之间人为地树起一道屏障。你可以自由地去思索和推测电影的哲学寓意,这种思索与推测就表明这部电影已经抓住了观众内心深处的感受,但我不想给《2001:太空漫游》定一个框架,把它的主题思想用语言讲得清清楚楚,因为这样每个观众就感觉有义务要顺着我的思路去探讨这部电影的哲学寓意,否则他们就会害怕自己没有抓住电影的要领。我觉得《2001:太空漫游》如果可以算是成功了的话,原因在于它影响和打动了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可能不会经常去思考这类问题:人类的命运、人类在宇宙中的作用以及人类跟更高形式的生命之间的关系。但是《2001:太空漫游》中的某些思想,如果是以一种抽象概念的形式呈现出来的话,甚至颖悟绝伦之人都会不假思索地把它们当做毫无趣味的东西,归到某个适当的知识范畴里去。然而,他们在体验这种视觉上生动感人的场景时,他们本质里最深层的品质可能会与这部电影产生共鸣。

花花公子:在哲学寓意和主题思想上,您不用给观众定一个框架,您能不能说说您自己是怎么诠释这部电影的?

库布里克:我不能说,原因刚才已经说过了。如果达·芬奇在《蒙娜丽莎》的底部写上:“这位女士在抿着嘴笑,因为她有好多蛀牙”,或者写上:“因为她隐藏着一个秘密不能告诉她的恋人”,今天我们还会那么喜欢这幅画吗?这会完全阻止观看者去鉴赏作品,会把他们的思想束缚在某种“现实”上,他们会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在《2001:太空漫游》上。

花花公子:阿瑟·克拉克(ArthurClarke)曾说过:“你若看一遍就明白了整部影片,那只能证明我们失败了。”为什么观众必须看两遍才能弄明白它的深刻内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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