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5(1)

裸地 作者:葛水平


这天夜里女女和两个孩子就住在这间屋子里。夜晚的时候有一只老猫从窗户上的一个格子里蹿进来,那个窗格子上挂着一个四方帘子,猫钻进来的时候叫了一声,把女女叫醒了。她起身撩开那个布帘子,看外面,什么也看不清楚。支起耳朵听,能听到说话声,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她仔细分辨,好像还听到了有人唱。细软如丝的唱穿过人声的夹缝钻进她的耳朵,老猫盯着她的坐影叫了一声:“喵”,她叹了一口气躺下了。一些沉年往事顺藤摸瓜地串出许多生活细节,一下子击中心怀。她不自觉地开始流泪,对面的老猫先是好奇地看着她,抬起一只前爪随时有逃跑的迹象,看着她坐着不动它便也安静下来,用爪脚舔了口水洗脸。她期待老猫跳过来,跳到她的肩上,亲吻她的脸庞,那只猫却因有什么动静经由布帘子蹿出了窗户。世界突然变得很大,很黑,很宁静。她无神地盯着老猫进出的布帘子,想着盖府的老爷像她的祖父一样,有圣人情怀,古道热肠。最后的想念却是落到了聂广庆身上,看到炕上聂广庆的儿子,这香火是血脉流淌的另一种方式,看着,看着,脸上便有了温暖的笑容。

日头还没有出来时,三嵕庙里的钟鼓楼上,先是钟声响了,接着是鼓声。秋阳委婉如缕地升起,那一点红照亮了山头,山头黄亮。那颜色像是金粉和银粉合成,光泽耀眼,可以捏出油来。希望和感恩于三嵕爷的盛德,人们在听到钟鼓声时,无不把对三嵕爷的敬重储之胸臆,同时,希望祈福来年获得好的收成。街道两边的商家店铺听到钟鼓声都赶在日头没有出全前给自家敬奉的三嵕爷上香,上完香的走出店铺等三嵕庙的上香会开始,邻近的大小村庄的人们也都陆续赶了过来,街道被塞得满满的,都想看佛前的点灯童子转世。

不大会儿就听得音乐从三嵕庙方向传过来。打头的老社头是李守信,身后是乐队,乐队后是执扇执事和多种仪仗队,之后是三嵕神的八抬大轿。三嵕神出驾去迎各路神仙前来暴店赴会。这时的神仙已经聚会在暴店王莽岭的北高庙里等候。三嵕神过去后,邻近村庄的老太太和少妇相跟着往“百子桥”上走。百子桥上敬着一位子孙奶奶,实际上敬奉的是文王的夫人。神位前面摆着盖府太太们捏好的一百个泥娃娃,泥娃娃因为用的泥质不同,捏出来的颜色也不一样,有红土泥的,有黄土泥的,大太太原桂芝因用了聂广庆的兰沤出的泥料,泥娃娃看上去蓝得像一个个小精灵。老太太和少妇们心照不宣地各自偷着往怀里藏一个或两个,然后,屁股朝天,把头埋下去默念各自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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