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亡魂鸟四(4)

亡魂鸟 作者:王跃文


郑秋轮笑笑说:“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了。走,我俩去湖里偷鱼去。”

维娜问:“怎么个偷法?抓住了可不得了的啊。”

郑秋轮狡黠地笑道:“没事的,你跟我走吧。”

两人在湖边若无其事地散步,到了个僻静处,郑秋轮从书包里掏出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寸把长的木棍子,缠着丝线。原来郑秋轮早准备了个鱼钓,只是不用钓竿。

“湖里多的是鱼,瞎子都钓得着。我们不着急,只要钓上一条,就够吃了。”郑秋轮说罢,随便在地上捡了根棍子,在地里刨了几下,就刨出几条大蚯蚓。他将蚯蚓往鱼钩上挂好,抛进水里。然后掏出本书来看,嘱咐维娜看着浮标。

“看的是什么书?”维娜拿过郑秋轮手里的书看了看,见是恩格斯的《费尔巴哈或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她见郑秋轮老读这种书,便以为他好了不起的。维娜从小就有机会读很多书,可她读书单一,只喜欢看文学书籍。她是个被文学蛊惑得满脑子幻想的女孩子。她崇拜英雄,总梦想自己的命运同英雄联在一起。她愿意听从英雄的召唤,为英雄奉献一切,哪怕为他献身。她甚至经常萌生一种很疯狂的想法,就是自己亲手掩埋心爱的英雄的遗体,然后一扭头,迎着凄风苦雨,走向遥远的他乡。

郑秋轮读小说只是偶尔消遣,他最热衷的是钻研政治和经济理论。马克思的《哲学手稿》、梅林的《马克思传》、列宁的《国家与革命》,他都找来看。可是好书并不多,大多是郑秋轮不以为然的钦定调子。他说自己是正书反看,又说自己是从书的字缝里面看。每看完一本书,他都会在维娜面前滔滔不绝地说上好几天,批驳书中的观点。他也并不显得慷慨激昂,只是不温不火地说道理。维娜听着头头是道,却似懂非懂。也有些东西郑秋轮虽不赞同,却找不出理由去驳斥,他为此深深地苦恼。

维娜懒懒地靠在郑秋轮地怀里,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浮标。郑秋轮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英雄却整个儿钻进书里去了,只有温热的呼吸匀和地吹在维娜的脸上。突然,维娜抬手碰碰郑秋轮,说:“动了,动了。”

郑秋轮半天才反映过来,问:“什么?”

再望望浮标,又一动不动了。维娜嗔怪道:“才动了的。”

郑秋轮说:“这会儿不动了,说明还是没有鱼。不信你扯上来看看吧。”

扯上来一看,钓钩竟然空了。维娜说:“我说有鱼嘛。”

郑秋轮笑道:“好狡猾的一条鱼。没事的,我们有的是时间。”

郑秋轮上好鱼饵,又埋头看书去了。维娜就说:“再有鱼上钩,我就自作主张,不同你说了。”

郑秋轮摸着维娜的脸,说:“好吧,你就拉钓吧。”

没过多久,维娜猛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丝线用力一绷,轻声说:“快快,钓着了。”

郑秋轮忙放下书,接过维娜手中的丝线,低声说:“你蹲下来吧,我们可是在偷鱼啊。”

维娜慌忙地往四周看看,蹲下来说:“没人。”

郑秋轮慢慢地收着丝线,说:“这条鱼很大,不能用力拉,得试着往回拖。你看着人吧,等我慢慢来。”

维娜又站了起来,四处张望。郑秋轮笑了,说:“你这样不行,鬼鬼祟祟的样子。你不能像是搞地下工作啊。”

维娜问:“那你说怎样?”

郑秋轮说:“你拿着我的书吧。你站着,装着看书的样子,眼睛往远处望。”

维娜就拿着书,装模作样的看起来。郑秋轮又说:“你不能老朝一个方向,还得注意其他方向。自然些,对对,就这样。”

维娜笑了起来,说:“地下工作可是革命战争年代的事啊。”

“现在也实用。”郑秋轮笑道,“行了行了,鱼快到手了。我的天,这么大条鱼,只怕有十来斤啊。”

维娜蹲了下来,兴奋得脸飞红云。鱼在地上跳得老高,泥土四溅。郑秋轮说:“是条青鱼。这么大的青鱼,可难得啊。青草鲤鲢,青鱼是北湖最好的鱼。”

维娜抹抹脸上的泥,说:“我分不清什么是什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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